有人说,电影是造梦的艺术。
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部南斯拉夫(塞尔维亚)电影《地下》,光怪陆离间,像极了做了一场云里雾里的梦,很是让人难忘。如今却又不知怎么的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在这部电影的结尾部分,由于一只猴子的意外带领,布瑞吉带着自己出生在地下的儿子终于来到了地上,好好地干一干革命。
月光洒满大地。
伊万:“太阳出来了,爸爸。”
父亲:“那是月亮。”
翌日清晨,太阳初升。朝霞中的湖面波光粼粼,水流声一圈圈在荡漾。
伊万感叹:“这世界真美!太美了!”。
父亲:“……”
想到这里,有些沉浸在河中小屋的迷梦里的我,还是迫不及待地抽身,赶过兹拉蒂博尔山脉,去莫克拉(MokraGora)山脚下的“木头城”,看看山那一边世界的精彩。
对如今的巴尔干人来说,南斯拉夫时期是一段总是容易被缅怀的时光,而在这里,有一位电影大师总是在为这些人不知疲惫地安排一场场光影里的邂逅:喧闹的吉普赛风格的配乐,时刻震荡着耳膜,每个主人公都像是患了多动症似的,无论是情节还是台词,唱歌、跳舞、欢聚,就算是去往流浪的远方,也总是伴着飞驰的火车浓烟与尖锐鸣笛声,一切似乎一直总在闹哄哄、吵吵嚷嚷中,直到电影的结束。
库斯图里卡的电影基本就是这样,前期像重金属摇滚一样让你难以忍受它的闹腾,但每每到最后却总是在喧闹中独自疯癫,在一丝难以发现又难以摆脱的忧伤里,瞬间进入后摇或迷幻摇滚的世界。看一场他的电影,就像是做了一场迷狂的梦,又躁郁,又强颜欢笑,身心俱疲。醒来后,又总会在回味中获取到新的力量,直到新的一场轮回。
迷狂的梦对上革命者的狂热。在这样的电影里,登上重温南斯拉夫岁月的时光列车,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埃米尔·库斯图里卡(EmirKusturica),出生于南斯拉夫时期的萨拉热窝。他既是一个当代塞尔维亚最著名的导演,也身兼编剧、演员等身份。此外,他还是一个作家、音乐家,曾经是“无烟地带”乐队贝斯手。正是这种多面人生,让他的电影在那么多造梦大师的伟大作品中,依然显得那么独特。
作为人生主要角色的导演,埃米尔·库斯图里卡无疑是很出色的。他不仅是是各大电影节的宠儿,也是极少数完成三大电影节“大满贯”的当代电影大师。这位塞尔维亚导演的人生之路始于萨拉热窝,导演大师之路也始于此。借着父亲的支持,在上中学时,库斯图里卡就经常为在萨拉热窝拍摄的电影打零工,有时也兼职放映工作。长大后,由于担心爱踢球的儿子会受到萨拉热窝郊区的不良少年的影响,他的父母决定把他送到布拉格的姑母身边,进入布拉格表演艺术学院就读。正是在这里,他开始大量接触国外的老电影,俄罗斯、法国、捷克、意大利、美国等等,这些都对他后来独特的电影风格产生了巨大影响。在凭借毕业影片《格丽妮卡》在卡罗维发利(捷克斯洛伐克城市)学生电影节上获奖后,他得以进入萨拉热窝电视台工作。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选择在故乡开启自己的梦想之路。
人生之路和梦想之路都从萨拉热窝开始,如今却大多数时候都生活在塞尔维亚,南斯拉夫的解体让故乡变他乡,熟悉又陌生,情感难以一一言明。作为旁观者看来,可以说,南斯拉夫对埃米尔·库斯图里卡来说,就像一个提供源源不断的才华滋养的母亲。也正是因此,在他的电影中,南斯拉夫时光总是难以抹去的印记。波黑那边的维舍格勒小镇上的伊沃·安德里奇作家城,塞尔维亚这边的木头城(DrvenGrad),也都是这么来的。
在波黑与塞尔维亚接壤的南部山区里,木头城就坐落在其中的莫克拉山山腰上,总是弥漫着的一片云雾里。在塞尔维亚语里,“MokraGora”是“潮湿的山”的意思。这里海拔较高,又是山区,森林密布,空气潮湿,因此在秋冬季节经常云雾缭绕。库斯图里卡在拍摄电影《生命是个奇迹》时,正是被这里的浓厚山雾与不多见但却总是很刺眼的日光所吸引,将其选作故事的主要发生地。在电影结束后,这位天才导演依然难掩喜爱,他不仅留了下来,还亲自将它一手打造成为自己的“乌托邦”:远离城市、喧嚣和战乱。一个艺术家的天堂。
在这座小城里,所有建筑都是木头做的,完美复刻了总是令塞尔维亚人怀念的19世纪时,塞尔维亚传统山村的模样,“木头城”也因此得名。更令人称道的是,这些木材大部分都是导演库斯图里卡从塞尔维亚各地农村收集过来的,经过重新改造,再加上一点艺术家的奇思妙想,让这童话般的木头小城,既充满传统回忆,又充满各种曼妙绮思的艺术家之梦。再加上由库斯图里卡导演主办的库斯坦多夫国际电影节也在这里举行,因此它不仅在塞尔维亚国内,也在国外颇有影响力,成了一个著名景点。
如今的木头城,颇有点迪斯尼乐园的味道,只不过要安静得多,体现成人乐趣的政治讽刺的味道也更浓。以小小的木头教堂为中心,村子里有叫切·格瓦拉的街道,叫斯坦利·库布里克的电影院,叫马拉多纳、费里尼、伯格曼和德约科维奇的路,还有关押着乔治·布什和托尼·布莱尔的“城市监狱”。此外的各种书店、餐厅、度假酒店,还有磨坊、邮局等,按照目前看到的规划,木头城正在进一步扩建当中,旁边的度假村也开始慢慢兴建了。一个由塞尔维亚导演艺术家一手打造起来的“乌托邦”,远离城市的农家生活估计就是浅尝辄止了,但这个艺术家的造梦摇篮应该是会继续成长的。
造梦的艺术——光影世界,木头城,塞尔维亚。
随着建设的进一步完善,在木头城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小雕塑,也让这个艺术家之梦更加的丰富起来。我印象最深的是其中有一个互动型人头雕塑,颇有意思。一个立柱平台上放着一个成年版大头娃娃,发出怪异的笑容。很多人会忽略掉它脑壳边的短杆,其实它是用来和欣赏者互动的摇杆,摇一下,诡异笑容的脑门上会出现一个基督徒的十字架,摇一下,共产国际的镰刀锤子标志,摇一下,一把武器,再摇一下,恢复如初。初次发现时,玩了一会儿,虽然有些不知所谓,还是下意识地又转了一轮。转着转着,忽然脑海里浮现出塞尔维亚的一段段往事,东正教徒与穆斯林的对抗,又与天主教徒的决裂,再到南斯拉夫的扫清一切牛鬼蛇神的共产主义,巴尔干火药桶真是名不虚传。这么一想,配合怪异的大头雕像,这画面还真是有趣,看看四下无人,颇为恶趣味的又玩了好一会儿,哈哈。成年人的摇头娃娃,有意思。
人的脑子里真的是装了些什么东西,哈哈!
脑袋——人头雕塑,木头城。
逛完木头城,再回到中心广场上的教堂,虽然在看过大头娃娃后,眼前的木制教堂感觉就怪异了起来,但还是收拾起心情,四处找了一会儿——既然是大导演的“乌托邦”,没道理不给影迷一点福利啊,电影院呢?
就这么在广场上足足逛了四圈,有好几次差点就在尴尬中走出大门了,最终还是在脚下发现了这个入口。也不知是不是导演开的一个小玩笑,这个电影院的入口非常隐蔽,只在最边缘的房子底部些微高出地面的墙壁上,有一块极小的标识牌上写着电影院几个小字。循着这个字往前走,才发现,有一段向下的小台阶,推开门再走过极短的一小段门廊,试探性地推开眼前的门,一片漆黑。
这种眼瞎的感觉,总让人不禁吐槽:这隔光怎么做得这么完美?好在里面不时有声音传来,再仔细一听,不就是库斯图里卡导演那极具标志性的“乱七八糟”的配乐吗?这才放下心来,完全凭借旧有电影院的观影经验,几乎是摸黑从过道走到其中一个位置坐下。好在进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到了日落时分,因此,影厅里人并不多,只有在画面特别亮时,才隐约看到有几个粉丝坐在前面。不知道是只放这一部电影,还是自己运气确实不错,正好放的就是《生命是个奇迹》。就在我慢慢沉浸在梦的光影世界里时,画面正好又来到了那一幕:一阵鸡飞狗跳后,主人公终于来到了那光亮无比的山坡上……
最朦胧的山雾里,最隐秘的空间,意外的光影之旅,最黑暗的坐席上,最极致的微光世界,看一场最癫狂的电影。
从木头城继续往山下走,差不多到了山脚了,就会有铁轨横在眼前的山路上,这便是著名的萨尔干8号铁路。
萨尔干8号铁路始建于年,曾经是贝尔格莱德到萨拉热窝窄轨铁路最险峻的一段,在这段区间,火车需要在5公里的直线距离内爬升多米的高度。可是,当时的蒸汽机车还达不到这样的技术要求,于是,工程师就想出了“8”字绕行的绝妙办法。这段铁路的通车,很好地克服了波黑多山的交通劣势,极大方便了当时塞尔维亚和波黑间的人口和贸易往来,甚至在后来的革命和战争时期,这条铁路上也发生过不少有趣的故事,很是热闹了好一阵子。不过,在随着南斯拉夫解体,以及随后导致的波黑内战,让塞尔维亚和波黑几乎成了不共戴天的邻居后,这条铁路也因此慢慢被废弃,贝尔格莱德与萨拉热窝间至今也没有火车相通。前些年,随着大导演的木头城建设以及国际电影节带来的影响力,让这段充满南斯拉夫回忆的铁路,得以再次走入塞尔维亚人和世界影迷的视野。
如今,这段经典的“8”字线路重新作为观光列车线路向游客开放,官方还颇费心思的把这条线路上上世纪的车站,也一个个维护了起来。坐上蒸汽机车的全木制车厢,火车慢悠悠地在山林和隧道间穿行,山区黄昏的日落、隧道的漆黑一片、19世纪车灯的闪烁暗红,交汇成一抹极致的光影氛围。停车时,在一个个小小的山间小站里流连,看着眼前始终如一的风景,回味它们各自在19世纪上半叶上演的不同故事。
一切,都像回到了南斯拉夫解体前的时光。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段时空之旅的长度是两个半小时。不过对于一场梦来说,倒也是足够长了。
这个萨尔干8号铁路的故事,对中国人来说,总是容易联想起民族英雄詹天佑建造张家口“之”字形铁路的爱国事迹。也是因此,来这里乘坐小火车的中国同胞,也总是很多,时不时的车厢里总会响起熟悉的中国话。南斯拉夫的“8”与中文汉字的“之”,伴着上世纪的蒸汽机车,呼啸在这前南斯拉夫的山间苍翠里,配上黑色隧道里间或响起的中国话,这场景还真是奇妙的和谐。
一直往森林里开——萨尔干8号铁路,木头城。
乘坐完毕后,一个小小的遗憾就是:过去的时光看来还是让它只作为回忆比较美好!这19世纪的火车开起来,那噪声是真的大,瞬间,电影里的文艺、唯美与幸福都成了镜花水月……
穿过兹拉蒂博尔山区,看过莫克拉山脉的浓雾,那镰刀锤子、十字架与武器的大头娃娃,一场绝对空间里的观影体验,艺术家的乐园,一趟声光俱全的蒸汽机车之旅……木头城的光影岁月,还真是一场造梦的艺术!
既然是一段光影岁月,以电影开始,当然也要以电影结束。毕竟,造梦的艺术当然是有始有终才好。
在《生命是个奇迹》这部电影的结尾,第一个来到电影里的棺材匠的毛驴米利察,再次令身边人气急败坏的停在了铁轨上,在又一次给观众带来笑声的同时,却第一次带来某种难言的苦涩。因为这次,差点在自己修建的铁路上自杀的工程师卢卡正是因为它,忽然灵光一现改了主意,抱着米利察终于说出了暗合电影名的台词:
“活着,活下去,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奇迹呢?”
隧道——,萨尔干8号铁路,木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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