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载于年8月9日的《卫报》(TheGuardian)。作者TharikHussain是一位生于孟加拉国的英国记者和旅行游记作家。
吉罗卡斯特(Gjirokast?r)的轮廓开始在远方浮现。这座城市位于该国多山的南部。古老的城堡居高临下俯瞰全城,17和18世纪的奥斯曼石屋沿着山坡次第而下,仿佛中世纪的海市蜃楼。我们驶离高速公路,转上一条横亘着一座八层楼混凝土建筑、带有粉红阳台的道路。阳台下的当地人坐在石灰色的户外家具上,晒着太阳,啜着咖啡。吉罗卡斯特的山间房屋。摄影:JesseKraft/Alamy“这就是吉罗卡斯特。”我那位来自英国的阿尔巴尼亚朋友伊达尔(Idar)颇有些得意地宣布。“没错,就是这儿。但你得知道,我可是来寻找埃尔基里的!”我打趣道。埃尔基里(Ergiri)是吉罗卡斯特的奥斯曼名字,这个穆斯林帝国曾在年至年间统治着这一部分的阿尔巴尼亚。我此行的文学伴侣、17世纪的奥斯曼旅行家埃乌利亚·切列比(Evliya?elebi)正是在这一时期的中段来到埃尔基里的。今日大众对阿尔巴尼亚的印象建立在20世纪早期西方白人旅行家的负面描述基础之上,比如艾迪斯·杜汉(EdithDurham),他将阿尔巴尼亚描写成无法无天的地方,或是罗斯·维尔德·兰恩(RoseWilderLane),此人说阿尔巴尼亚人“生活在雅利安种族的幼年时期”——意思是他们在进化过程中被远远抛在后面。现代流行文化加深了这些刻板印象。在好莱坞的《营救》(Taken)三部曲中,阿尔巴尼亚沦为残忍暴虐的人贩子的匪巢,我能记得的唯一提到他们信仰的地方是他们对真主发誓一定要报自己的孩子被电影里的美国白人英雄杀死之仇的时候。我不记得在整部电影中还有别的代表阿尔巴尼亚伊斯兰的地方。我曾读过许多关于巴尔干的作品,但没有一本像埃乌利亚那样认可该地区的穆斯林文化。要不是他的游记的译本,我和伊达尔决不会知道吉罗卡斯特曾经多么具有穆斯林特色。显然,这里不再是一个人们“执着于礼拜”的地方,就像埃乌利亚描写的那样。早些时候我们听到城中唯一的清真寺里传来的宣礼声,但没人赶去礼拜,也没有任何东西提醒人们埃尔基里曾因其大量伊斯兰教育设施而驰名。埃乌利亚游记的译本提供了有关穆斯林欧洲的、仅有的穆斯林视角之一——他的视角将文化和遗产当成自己本来就有的,而不是什么外来的、陌生的或低人一等的东西。有关该地区的所有其他英语旅行文学全都是由来自同一狭隘人群的人们书写的:白人、西方人、特权人士、基督徒,以及更让人忧虑的殖民阶级。这些人旅行要么是为了殖民一个地方、要么自己就是这么做的阶级中的一份子。他们从高高在上的地位打量世界,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地高人一等。然而,他们的著作常常被当成浪漫的游历,并被许多后来的旅行作家们当成社会-历史背景严重依赖。这就是现代旅行写作的文学遗产。吉罗卡斯特的一座奥斯曼商人的房屋。摄影:TharikHussain我来到吉罗卡斯特,将其当做家庭公路旅行的一部分,探索欧洲现存的本土穆斯林的存在、并追随埃乌利亚的脚步。我希望像他一样观察这部分的欧洲大陆,那时这里确确实实是穆斯林的欧洲——处于帝国权威如日中天的奥斯曼人的统治下。这趟旅程将成为我的新书的序言。我和来自伦敦的家人们在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首都萨拉热窝开始了旅行。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访问了塞尔维亚、科索沃和北马其顿的穆斯林社区,被他们的历史遗迹和丰富的遗产折服。在阿尔巴尼亚之后,我们会前往黑山,随后掉头返回萨拉热窝。今天,我妻子和我的两个女儿正躺在伊达尔的老家发罗拉(Vlore)的海滩上,而我在他的帮助下踏上了埃乌利亚的足迹。在他10卷本的鸿篇巨著《游记》(Seyahatname)中,埃乌利亚把吉罗卡斯特描述为一座美丽和开阔的城镇,跨越八处山丘和谷地,其上雄踞着一座城堡。此地遍布岩板屋顶的石屋,葡萄园和花园被白色的花岗岩墙体环绕。当我们租来的梅甘娜(Megane)在“石头城”陡峭的鹅卵石路上颠簸时,伊达尔张大着嘴盯着窗外,欣赏起散落在山间的奥斯曼房屋。吉罗卡斯特仍然清清楚楚地保持着埃乌利亚笔下的埃尔基里的魅力,因为这是他最长一次一口烟都没抽的时间。吉罗卡斯特集市区的一条鹅卵石街道我们前往城里建于19世纪、原汁原味的奥斯曼集市区。这是所有街区里最漂亮的一个,上临埃尔基里唯一一座幸存下来、仍在使用的清真寺,即梅米贝伊清真寺(MemiBey)或集市清真寺。在埃乌利亚的时代,这座城是个十分虔诚的地方。至少有15座清真寺的埃尔基里是培养未来的伊斯兰圣训学者的地方,他们在专长于这一领域的三座经学院中的一座当中接受训练。也曾有三个不同的苏非教团的道堂(tekkes)和四座穆斯林圣贤的陵墓。可悲的是,所有这些都在本土出生的独裁者恩维尔·霍查统治阿尔巴尼亚期间被摧毁了。梅米贝伊清真寺逃过此劫,因为它被列为文化纪念物。汽车的车轮开始打滑。当我们转进一处角落、清真寺高大的宣礼塔映入眼帘时,我感动不已。在我们把车停在清真寺的阴凉处后,我抬头注视起打破了宣礼塔的铅笔形状的圆形阳台,注意到它的式样颇不规则,好似蜂窝状的壁龛(muqarnas)。两排对称的楼梯通往主庭院。位于左边的是集市原先的一条小巷。它曾经是中世纪集市熙熙攘攘的中心,如今排列着贩售冰箱贴、吉罗卡斯特T恤和城堡微缩模型的商店。有几个游客在里面晃悠,业主们在他们兼做房屋的商店顶部养了攀缘而上的九重葛,将这些游客的身影裹挟其中。吉罗卡斯特的集市。如今主要是旅游商店一座奥斯曼房屋内装饰精美的壁炉吉罗卡斯特轻而易举地成为我在阿尔巴尼亚访问过的最美丽的地方,我明白了为什么就连霍查都宣布它是仅有的两座“博物馆之城”之一。另一座是北边公里处的培拉特(Berat):这座城也是古典奥斯曼建筑的精华,还是仅有的另一座没有完全经历霍查版本现代化改造的历史古城。如此这般的现代化关闭清真寺、犹太会堂、教堂、苏非道堂和修道院,并连同其他许多纪念物一道将其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呆板和徒具功能性的建筑,是当时的典型建筑物。由于这种针对其明显的穆斯林身份的摧毁,今天的吉罗卡斯特几乎没有什么痕迹表明它以前作为巴尔干伊斯兰学术和苏非行知中心的地位,当时整个穆斯林世界钻研神学和虔修的弟子们都来这里学习——尽管吉罗卡斯特和培拉特的老城如今幸运地受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保护。当我们爬上城堡的时候,对城市的历史有了更好的感受。吉罗卡斯特确实是一座非常典雅的城镇,当我和伊达尔靠在石墙上大口大口喘气时,我们默默凝视着一片仍然酷似埃乌利亚书中所写的景色。我能够看到许多花园、葡萄园和他描写的“壮观的联排房屋”,他当时甚至可能就站在这个被翠绿的山丘和谷地包围的地方。唯一缺失之处是他在《游记》中一口气列举的大量穆斯林建筑和纪念物:赫兹尔·阿迦清真寺(HizirAgaMosque)及其石头宣礼塔;哈吉·穆拉德(HadjiMurad)清真寺及其味道甘甜的水池;哈尔维提(Halveti)道堂,当时埃乌利亚不得不将他随扈中的一名童子葬在那里;许多客栈(khans)、喷泉和经学院,它们全都不复存在了。伊达尔从城堡上俯瞰吉罗卡斯特全城“塔里克,我从前不知道阿尔巴尼亚还有像这样的一个地方。”过了一会伊达尔说道。我得说他的情绪颇为激动。伊达尔在霍查统治时期生于阿尔巴尼亚,在那时信仰任何宗教都可能导致没命。这就是为何他从未了解过这个国家的穆斯林遗产。站在城堡上放眼眺望埃乌利亚的埃尔基里,他显然感到失落。我也一样。阿尔巴尼亚并不是一个我指望能够发现辉煌的奥斯曼历史古城、一度是伊斯兰知识中心的地方。对伊达尔来说似乎也是一样。阿尔巴尼亚是欧洲三个穆斯林人口占多数的国家之一(另两个是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和科索沃),这几个国家位于我寻找活生生的欧陆穆斯林遗产的公路旅行的中心——我们的穆斯林遗产。有埃乌利亚在我身边,他帮我更好地欣赏阿尔巴尼亚丰富的伊斯兰过去,而阅读他对阿尔巴尼亚人民的描述,让我理解了某些别的东西:对这个美丽的国家及其居民的持续妖魔化是一种白人的、非穆斯林的欧洲文学现象的产物,埃乌利亚帮助我避免了鹦鹉学舌。BostaneBotan
转载请注明:http://www.huangguangyuy.com/slrwsc/940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