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欧洲第一个当代艺术博物馆,它由南斯拉夫战后最有名的建筑师伊万·安蒂奇设计。目前博物馆收藏有超过件艺术品,我们一起来了解一下它的历史吧!
灯光璀璨的当代艺术馆,初秋,夜晚,萨瓦河与多瑙河的交汇处,平静而宽广的河上波光潋滟。贝尔格莱德当代艺术馆就坐落在多瑙河与萨瓦河汇流的河畔。这里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建造的新贝尔格莱德。它所在的堤岸,是新贝尔格莱德的公共空间,坐落着五六十年代建造的各种小公园,大型居民区,以及大型展览馆。河岸上的烤肉餐馆开业的时候,铁托曾来为它剪彩。如今,河岸一侧的杨树已经长得很高。粗大的树干上,从前的南斯拉夫青年与初恋情人刻下的爱情誓言,现在都已经跟着树长得又粗又大,好像开败的玫瑰那样。河畔的小公园,到处被画满了愤怒的涂鸦。宽阔的铁托大道也已经改名为塞尔维亚诸英雄大道。板式的现代化住宅,被人称为“六武士”的六栋高大的住宅大楼,也已经陈旧了,变得阴郁而巨大。在年仍留在当代馆的策展部主任佐伦·巴比奇曾告诉过我,新贝尔格莱德作为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现代首都规划的一部分,除了原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大楼以及联邦政府大楼这样的行政中心之外,还有一个文化绿洲的设想——Usce。Usce公园这一片河岸的绿地,曾经被规划为一个博物馆群的所在地,除了当代艺术博物馆,还有自然和民族博物馆、革命博物馆等其他五个机构。但最后因为种种社会和经济原因,这个庞大的计划被改变了。实现这一现代主义乌托邦设计理想的只有当代馆一家,而革命博物馆的计划被废止,从未实现。现在,这里被人称为贝尔格莱德的社会主义隔离区。住在附近的人们仍习惯在河畔漫步,这里仍能看到新贝尔格莱德的生活方式——与老城中心不同的新生活方式,咖啡馆里的咖啡更接近家制的煮咖啡,超市里陈列着南斯拉夫时代曾风行于一代人中的甜品和巧克力品牌,甚至,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建造的各种塔式住宅大楼旁边,能看到更多的陈旧Yugo(南斯拉夫国产品牌)车停靠在那里。前方一片草地的中央,就是贝尔格莱德当代美术馆。要是有阳光,它乳白色的大理石墙面和大块的玻璃窗,就会像魔方一样闪闪放光,并将它的光芒射向不同的方向。它是六十年代诞生在巴尔干地区最重要的先锋建筑,也是南斯拉夫历史上第一个为现代艺术品的陈列建造的博物馆。当年,它是欧洲最早一批为现代艺术建造的美术馆,在二十世纪结束时,它被评为欧洲二十世纪最重要的现代建筑之一。六十年代,是南斯拉夫历史上最幸福与开放的时代,他们经历过从属于奥斯曼帝国的几个世纪,又经历过从属于奥匈帝国的几个世纪,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血腥杀戮,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共和国。战后的南斯拉夫奉行的是不结盟的国策,它不加入苏联为主的社会主义阵营,也不加入美国为主的北约阵营,它宣称自己将要走出一条独立的社会主义道路,与两大阵营都保持来往,但努力融入欧洲。五十年代,南斯拉夫开始了它的乌托邦试验。在建筑方面,各种巴尔干式粗壮而又浪漫无羁的梦想,在南斯拉夫各地建造的纪念碑、摩天楼以及公共建筑上,展现出了它们的吉光片羽。有时它们粗壮有力,紧贴大地,有时它们又直耸云霄,带着一种爆炸般的、梦幻般的力量。它们并没有多少温柔的纤巧,但也并不令我觉得压抑。贝尔格莱德的当代艺术馆,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了它的造梦。它由二战后南斯拉夫最著名的建筑师IvanAntic(伊万·安蒂察)以及IvankaRaspopovi?(伊万卡·拉斯波波维奇)设计,当时他们的现代主义风格设计,曾被质疑。但最终它还是从众多设计方案里胜出。它建成的那一天,就成为南斯拉夫现代建筑中最重要,也是最有代表性的一个。年10月20日开馆的第一天,铁托夫妇与南斯拉夫最重要的艺术家们以及当代艺术的策展人们一起参加了开幕式。不过,铁托早在建筑还在施工的时候就带着不结盟国家的领导人前来参观过,他还在工地上拍下了建筑成型中的样子。我在年,前往正在闭馆维修的当代馆,当代馆搭着脚手架的样子,与铁托当年拍摄的照片有着惊人的相似。在年,南斯拉夫共和国留下的大地已经四分五裂,成为六个不同的小国家,在那些大地上,遍布着似曾相识的情形,却充满了惆怅。在当代馆开馆的那一天,年,所有的人看上去都年轻力壮,建筑的每个角落,都散发着穿新衣服似的兴高采烈,甚至那扇遮蔽阳光的百叶窗也不偏不倚地挂在窗子上。当我年第一次看到它时,它颓唐的样子,让我一眼就认出了它崭新时候的样子。开幕之后的三十年里,当代馆一直是南斯拉夫时期开放的文化政策的象征和一个活跃的国际合作窗口。在当代馆的小图书馆里,我看到它三十年来举办过的各种重要的现代艺术展览,六七十年代的各种美国现代艺术展,蓬皮杜现代艺术展,等等,在我的历史知识里,这些证明了它曾经在巴尔干活跃程度的展览图册,是那个开放的社会令我难以置信的事实。它是贝尔格莱德当之无愧的骄傲。所以,当它被迫关闭时,它也是贝尔格莱德当之无愧的溃疡。但是,塞族在塞尔维亚这块从匈牙利到保加利亚之间的故乡土地上,经历了数不尽的创伤,深重如但丁在地狱所见一般的,羞耻如亚当与夏娃被逐出时一般的,伴随着最近三十年来的国家分离,邻居相互杀戮的莫斯塔尔,萨拉热窝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故事,科索沃的东正教修道院在动乱中,开门庇护所有信仰的难民,接着,是断腕求生般惨烈的国家私有化,强大的国有企业的相继倒闭,直至国家银行关闭,这个贝尔格莱德的当代艺术馆关闭,也被人们咬着牙,忍受下来。这个晚上,年的9月,当代馆墙面上的大玻璃里终于透出明亮的灯光:两周前,修复当代馆的工程队终于完成了建筑的维修工程,现在,当代馆的馆长带着一干闭馆十年来仍坚持在馆里工作的馆员,一起验收新的照明系统。当代馆的总策展人佐伦曾对馆里的新照明系统寄予莫大的希望,他算是当代馆的老馆员了,在德国读完他的博士学位,他就进入当代馆工作,说起来,他还是当代馆的创始人普罗迪奇亲自招募来的策展人。佐伦盼望着复馆后的第一个展览,那些在各种库房里等待了十年的作品,能得到最好的灯光衬托,能熠熠生辉,能真正作为一个贝尔格莱德开始正常生活的象征:这里的人们也能自由参观博物馆了。塞尔维亚的精神生活,在经历了那么多年痛苦的停滞后,终于又开始复苏。他并没说什么伟大的词语,他就是带着一脸理所当然的温和表情,说,我们的博物馆应该要开门,我们的藏品应该要展出。两年来,他带着策展团队一直在准备开馆后的第一个展览——序列:南斯拉夫的现代艺术展。他向我解释过这个开馆的特展,“序列”借用的是电影胶片的计算单位,一帧画面的意思。“序列”展出的是馆藏中各个时代、各个民族创造的现代艺术品,它们每一帧都不同,但都可以彼此连接与互文,共同构成一个南斯拉夫土地上现代艺术的完整面貌。“你知道,我们展览馆的错层结构,正是最好的展示场地。”佐伦用两条手臂在胸前穿插交错,形容着错层带来的四通八达,又交错连接的空间,“这是专门为展览我们的现代艺术品建造的房子。”佐伦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正在当代馆的临时办公室里,我们称它小黄房子,就在铁托墓旁边的草坡上。他的办公室里堆满了各种资料和卡片,他正期待着当代馆的电力系统能如期交付使用,他只有几天时间进去布展。如今,我看到黑暗了十年的贝尔格莱德当代美术馆,终于有了一个灯火通明的晚上。我心里算了算佐伦告诉我的日程表,此刻,德国来的团队应该正在里面日夜施工,为佐伦主持的开幕展做各种背景墙。佐伦对新工艺的背景墙也抱着巨大的希望,因为它们能更好地衬托画作。他已经不年轻了,但当他谈起新馆的各种新工艺和新呈现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孩子期待新玩具般热切的光。他对自己的工作,自己热爱的当代艺术,有着一种孩子对待玩具般单纯而无休止的热忱。那种神情使我觉得亲切与熟悉,那是一种知识分子对自己学问的热衷与溺爱。也许别人觉得在雕塑公园的环绕下,一座灯火通明的美术馆是一座城市最寻常的夜景,但我却被那明亮的灯光深深触动。也许大多数人都不了解,在年的塞尔维亚,整个国家还在内战与分裂带来的剧痛中挣扎,最重要的博物馆都处于关闭状态,当代艺术馆能有这样一个灯光灿烂的晚上并不容易。在那个晚上,我围着它走了一圈。它宽大方正的玻璃窗里透出那么明亮的灯光,好像是个闪闪发光的魔方。傍晚的草地散发着温暖的气味,河水也散发着初秋阳光留下的温暖水汽。这是一个十全十美的晚上。草地上围绕着当代馆的那些现代雕塑在夜色里伫立着,一动不动。从前封闭它们的木头匣子现在都已经撤除,清洗室外雕塑的工人还未完成所有的清洗,但雕塑公园已经能看到大致的样子了。南斯拉夫时代的现代雕塑,即使在夜晚,也散发着它独特的艺术气息,不同于美国的现代雕塑,也不同于法国的现代雕塑,与它早年的不结盟政治相似,它的现代艺术也是独一无二的,但生命力强大。佐伦曾经带我来过这里,他这样解释过南斯拉夫时代现代艺术的独特性。有趣的是,我是在南斯拉夫分崩离析,连它的博物馆都被迫关闭多年的时刻,感受到它强大的理想主义气息,那是一种在尘埃中撼动人心的力量。这个晚上,隔着施工留下的栅栏,我看到年,当代馆整修,移出二楼的斯拉夫母亲的雕塑时那面打破一个大洞的墙面,如今那里已经修复如新,然后我看到入口处灯光的温柔和明亮,那里已经准备好接待参观者,不再会被愤怒的艺术家们和学习艺术的学生们放满愤怒不安的各色钟表了。戳“阅读原文”购买,了解更多精彩内容!书摘选自陈丹燕《往事住的房间》,浙江文艺出版社图片来源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END▼更多精彩推荐,请转载请注明:http://www.huangguangyuy.com/slrwsc/505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