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王艾迎
时间就像高铁,不断提速,将我送入了知天命的轨道。我的记性变差了,前段时间看了一部三D电影,已经记不清它叫什么名字了。但40多年前看过的电影,仍像一部厚厚的相册,不时清晰地展现在我的脑海中。
小时候,我就爱看电影。上个世纪70年代初,农村普遍没有电。每个公社都有放映队,轮流在每个大队演出电影。放映队一般在半下午来到村上,来时拉着一台柴油发电机。天黑前,把白色的电影幕布挂在两个木杆中间或者农民房屋的墙上,把一张桌子放在距离幕布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次,放映队在张家塬大队堡子南面演电影。天刚黑,放映队的人把柴油发电机放在离放映场地五六十米远的地方,放映队一个皮肤白净、鼻梁高挑的小伙,熟练地把一个短绳子一拉,这个发电机就突突地响起来,比手扶拖拉机的声音还大,非常吵。大约20年后,我才知道,那个小伙叫景忠让,后来在县电影院当过多年的经理。一根很粗的黑皮电线把发电机和放映机连起来。放映员先是试镜头,把图像和幕布对端。一般放映正式电影前,先演新闻纪录片。很多新闻纪录片为毛主席接见外国领导人的内容。我看过毛主席接见美国总统尼克松、罗马尼亚总统齐奥塞斯库等外国领导人的记录片。那时,大家对毛主席有深厚的感情,看到毛主席都非常激动,有人甚至热泪盈眶。正式电影一般有三到四个片子,在换片子的时候,中间稍微停顿一下。我有时带着小板凳,有时站着看,有时站在幕布的另一边看。不论春夏秋冬,酷暑寒冷,我都是电影屏幕下的忠实观众。大人们也十分喜欢看电影。每次观看的人总在五六百人。
那时的电影,战斗片居多。国内战斗片主要有《地道战》《地雷战》《英雄儿女》《奇袭》《渡江侦察机》《铁道游击队》《平原游击队》《林则徐》《闪闪的红星》等,非战斗片有《战洪图》《青松岭》等,外国电影有苏联的《列宁在》,朝鲜的《卖花姑娘》,南斯拉夫的《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等。我十分喜欢看打仗的电影。看到八路军、游击队拿起机枪突突扫射,日本鬼子哗啦啦倒了一片,自己高兴地像吃了水果糖似的。李向阳、王成、小兵张嘎、潘冬子等英雄人物,如一粒丰硕的种子,在我幼小的心里扎下了深深的根系,塑造了我爱憎分明,克服困难,乐于奉献的灵魂。
我们看了电影,还喜欢模仿。我家院子住着三户人家,有两个比我大几岁的叔叔,是我的好朋友。一次,大叔叔,仿照《地道战》,自封为山田(日本陆军队长),封小叔叔为汤丙会(伪华北治安军司令),封我为毛毛兵。他举起一把木刀朝向前面,弓着腿,模仿山田大喊道“嘎嘀嘀”,“汤丙会”和我便快速冲了出去。我们仿照电影,做了很多“武器”,多数为手枪、步枪(枪管是钢管,可以射击),还有刀、弹弓。我们在闲暇的时候,经常唱着“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嘿,埋伏下神兵千百万”“萝卜辣子多卖两块五”等当时电影的插曲,扎着帆布腰带,拿着枪和弹弓,向假想敌人麻雀、野鸡发起攻击,有趣极了。有时,我们这些“战斗队员”將战利品用泥包住,生起火来烤熟吃,真是难得的美味佳肴。我最爱听爱唱《英雄儿女》的插曲“风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这首歌曲虽然是女声唱的,但十分豪迈,听了让人心潮彭拜,意志坚定。
我们一般看电影,都在方圆六七里以内。但有一次例外。我10岁时,我们王家庄小学几个班的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步行十几里路,来到千阳县剧院看电影《决裂》,到现在还记得“马尾巴的功能”这句台词。剧院有固定的座椅,一排比一排高,视线开阔,比野场子看电影舒服多了。
上小学时,我们也有家庭作业,但不多,三下五除二就做完了。下午放学后的主要任务是去地里给猪揪草,到沟里割柴。这些事干完了,我和小朋友们就开始做有乐趣的事情。第一件乐事儿,就是赶紧打听哪儿有电影。有个小朋友,稍微年长些,消息特别灵通,早早就打探到最近几天附近演什么电影,一般肿(准)得像蜂蛰了一样。我们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活电报”。偶尔,他的情报也有误差。一个傍晚,我们几个小朋友兴冲冲就往岭底下村赶,没看到电影,倒是一家去世了人,亲人们正伤心地嚎啕大哭。我们这些胆小鬼赶紧调头往回跑,心里总觉得好像有鬼影在后边追着似的。过了几天,另外的小朋友问我们看的啥电影,我们回答说看的《白跑气喘》。回到家,大人也不问去哪里了,不像现在的家长有那么多的担心。
年秋天,我进入千阳中学上初中。一次,老师组织我们到县电影院(在现在文化馆对面)看电影。电影院的放映大厅还没有修起来,演的是露天电影。院子放了一溜一溜的木椽,那就是我们的座位。教我们英语的李老师和我们同行。他年轻帅气,从电影院旁边的丈人家搬来了木椅子,和漂亮的未婚妻并排坐在一起。老师和他的未婚妻笑容可掬,品尝到了满满的幸福。
除此以外,我在千阳中学上学期间,再也没有进过电影院,在外边看电影的机会也不多。但是,个别痴迷电影的学生总会偷偷溜出学校大门,到外边去看电影,晚上再从操场的围墙上翻进来,以至于操场东边的围墙出现了几个豁口。
年秋天,我到西安上学后,看电影就比较方便了,学校基本每周放一场电影。就这,我们还觉得不过瘾,有时到边家村工人俱乐部和南门里边的光明电影院去看电影。有一次,我只装了一元钱,到边家村工人俱乐部排队买电影票,有几个小青年使劲乱挤,我感到十分生气,觉得他们太没有修养了。轮到我买票的时候,一摸口袋,钱不翼而飞了。我才知道,乱挤的人是贼。只好懊丧地回到了学校。在西安,我们不仅看了当时最有名的电影《老井》《红高粱》,听了《老井》导演吴天明的讲座,而且学习了电影课程,对电影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年3月后,我回到千阳工作,住在县电影院附近,看电影比较方便,对电影院更加熟悉了。电影院和电影公司是两个单位,同在一个院子,电影院负责电影放映,电影公司负责向各乡镇发行电影片子。书法家耿岁劳在电影院上班,负责写电影牌。那个黑色木牌,二尺多见方,安装了一个铁丝做成的扣子。上边是他用白广告写的楷书,某月某日某时,上演某某电影。虽然字不多,但个个遒劲有力,十分工整,很见功夫。看这个广告牌,是一种难得的艺术享受。
那时,电视基本得到普及,还没有网络和手机,打麻将、打台球、看录像、跳舞成为当时非常流行的时尚。电影院门口附近形成了千阳唯一的夜市,是千阳晚上最热闹的地方。天一黑,这里的夜市灯火通明,俨然白昼,人流如织。电影院里边既放电影,也放录像,还有水晶宫浴池。电影公司在其楼下也设立了录像厅,还有艺谋商店。电影院门口对面服装厂内的几间房被承包了出去,有一家放录像的,有一家跳舞的,家家爆满,歌声阵阵,舞曲优美。电影院门口向西一溜子,大概六七十米长,摆放了20多个台球案子。每打一场,由输家支付5毛钱。台球案子张张忙碌,年老的、年少的,拿着台球杆,猫着腰,眯缝着眼睛,在白球上寻找着力点,有人温柔打出去,有的使劲弹出去。有的人每打必进,有的人频频將白球和目标球打入网袋。有的人不停调整打球方向,擦一擦球杆顶部,有的还用背杆击球,非常谨慎,好像打的是国际台球赛。对面服装厂门口两边和前边,以卖吃食的较多,先后有两家酒店,有喝酒的,划拳的,有长江烤肉,卖面皮的,卖生啤的,卖水果的,也有开书店、商店的。我当时感觉,好像城里人,特别是年轻人,晚上不到电影院门口夜市来转转,不过一下眼瘾、口瘾、手瘾,就睡不着觉似的。
电影红火了几年后,就开始走下坡路。电影院就增设了旅馆业务,每人每天住宿需要大约30元钱。凡住宿的客人,看电影免费。年,电影公司大楼拆除,改建为家属楼。电影院门口的夜市消失了。年,进行地产开发,电影院大厅被拆除。年1月,在原来电影院的基础上盖起的“千湖国际影城”开始营业,进口和出口都在南关路华御金座5层,配有电梯,3个高标准现代化影厅,同时可以放映3部不同的3D电影,票价贵了许多。相对而言,电影仍然是年轻人的厚爱。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去而不返。但我忘不了,小时候在黑乎乎的夜晚,电影给我带来的幸福、快乐和知识,也忘不了与电影有关的人和事!我庆幸,我依然住在千湖国际影城的隔壁,常常从老电影院门口走过,还能让我回忆起以前看电影的美好时光!
爱千阳随心打赏,谢谢支持
转载请注明:http://www.huangguangyuy.com/slrwly/608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