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中有个流传很广的顺口溜:“越南电影,飞机大炮;朝鲜电影,哭哭笑笑;罗马尼亚电影,搂搂抱抱;阿尔巴尼亚电影,莫名其妙;中国电影,新闻简报。”
我所在的经典合唱团不久前在北京演出,节目中特邀总政文工团青年演员杨阳独唱朝鲜电影插曲《月飞山》,歌毕举座欢颜。不仅因为杨阳深沉浑厚充满表现力的男低音,更因为在台下上了年纪的观众中,这首好听的歌曲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月飞山,英雄山,俯瞰着千里南海。
巍然耸立在祖国海防线上。
在那消灭侵略者的激烈战斗中,
战士们和你一起保卫了祖国。
月飞山,月飞山,
祖国的山,月飞山,
多么壮丽多么雄伟,
屹立在海岸上。
炮火连天,枪林弹雨的战斗岁月中,
英雄们洒热血,染红山岗。
誓死保卫祖国河山顽强去战斗,
战友们的伟大功勋灿烂辉煌。
月飞山,月飞山,
祖国的山,月飞山,
多么壮丽多么雄伟,
屹立在海岸上。
我对这歌印象很深,当年我也会唱。不过怎么也想不起是哪部朝鲜电影里的了。问了旁边的前总政歌舞团的老演员,也说记不清了。
现在一说“当年”,至少是上世纪70年代初期。在音乐发展的意义上,那个时候国内音乐创作因为“文革”狂热的上一个波峰期刚刚度过,后一个波峰要合着70年代后半叶的新时期才到来。这中间不长的一段,新鲜音乐的空间多少是被外国电影音乐填充了的。
国外影片的译制在上世纪30年代便有。建国前,东北电影制片厂就开始译制苏联影片,到50年代更有一大批出街。彼时我小,小男孩儿最记得是《斯大林格勒大血战》《攻克柏林》和《夏伯阳》;其余《列宁在十月》《列宁在》是“文革”期间的“大路”片子,除了那段“天鹅湖”,看得都快腻了!军区大院里放“内部片”的时候记得看过《蓝剑》,一部反特片;《乌沙阔夫海军上将》,一部历史片;还有《第聂伯战役》,那是前苏联一次大规模军演的“军教片”,“敌军”的装备和训练看得我们惊心动魄。不过那些片子里都没什么像样的音乐和歌曲留下来。倒是那时做“内参”放映的日本电影《啊!海军》里面有一首在舰队出港时候奏的军乐,以其节奏明快和亚洲味儿的旋律给人留下很深印象。
“文革”中有个流传很广的顺口溜:“越南电影,飞机大炮;朝鲜电影,哭哭笑笑;罗马尼亚电影,搂搂抱抱;阿尔巴尼亚电影,莫名其妙;中国电影,新闻简报。”不知为什么这个顺口溜里没说到南斯拉夫,其实南斯拉夫的电影音乐是相当出色的。
说那时的越南影片是“飞机大炮”有很大杜撰。肯定是与战争有关,那时候的越南故事片里真正的战争场面只有很少的几部。“文革”前译制的有《山区女教师》(年北影译制)、《年轻的战士》(年长影译制)和《同一条江》(年上影译制),后两部影片中的战争都是故事的背景。记得“文革”前夕学校组织到西四的红楼影院看过那部儿童题材的《小青鸟》,朦胧印象里是战争带来的亲人远走对孩子心灵的影响。只有“文革”中译制放映的两部《回故乡之路》与《前方在召唤》里差强有一些“飞机大炮”,不过影片的水准不高,迄今也印象模糊。
“文革”中放映的罗马尼亚电影不少,要说反映都市生活的《沸腾的生活》有点“莫名其妙”还差不多,但罗马尼亚片子里的《爆炸》是很好看的。要说“搂搂抱抱”的情节大抵就在这里。
《爆炸》(北影年译制)取材于年发生在加拉茨的真人真事,是抢救一条失火油轮的故事。其中男一号用各种语言向遇难者询问钥匙所在的细节,使我在几年后学英语时对“key”这个单词十分熟悉。罗马尼亚影片中好看一点的还有长影年译制的《多瑙河三角洲的警报》,上译年译制的《橡树,十万火急》和年译制的《巴布什卡历险记》,后者样式类似儿童惊险片,描写罗马尼亚少年与文物走私犯斗争的故事,除了惊险情节以外,也算童趣盎然。其他罗片《勇敢的米哈依》《临时工》《神秘的黄玫瑰》等大多没给观众留下多少印象,更没有印象的是罗马尼亚影片里的音乐和歌曲。
说起阿尔巴尼亚电影,老人们都会记得“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这句《宁死不屈》里的台词,那是一部反映游击队斗争的电影。由于那个时候中国和阿尔巴尼亚之间的特殊关系,我很怀疑当时是不是在拿这些糟糕的阿尔巴尼亚香烟和电影在平衡外贸,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电影艺术水准不高的该国前后有三十几部影片在中国译制放映,在至年之间放映的就有《宁死不屈》(年译制)、《创伤》(年译制)、《地下游击队》(年译制)、《伏击战》(年译制)、《海岸风雷》(年译制)、《第八个是铜像》(年译制)、《在平凡的岗位上》(年译制)、《山姑娘》(年译制,芭蕾舞剧电影)、《石油赞歌》(年译制)和《小贝尼》(年译制,儿童片)。年以后,中阿关系有变,阿片就不译了。不论艺术,要说阿尔巴尼亚电影“莫名其妙”,大约与它的叙述方式有关,阿片经常是多线索并行反复穿插,搞的中国观众们对情节进展一头雾水。要说电影歌曲,《宁死不屈》里有一首主题如下,哼起来老人们是会有印象的。
“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这首南斯拉夫电影《桥》里面的插曲传颂至今,还被中国艺术家编配成男声四重唱在中国舞台上鲜活地演绎着。电影“死了”,音乐活着,这事儿并不奇怪。“南斯拉夫”没了,南斯拉夫电影歌曲还活着,这也算一个案例。不知教音乐和音乐史的老师们讲过没有。如同歌曲,南斯拉夫的电影音乐有很高的水准,他们好像很讲究音乐介入整体的创作,比如《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在钟表匠牺牲的高潮段落里与钟声齐鸣的恢弘的交响乐,音乐主题反复回旋但是发挥不同器乐的表现力,《桥》里面音乐对情节气氛的烘托等等都给人留下难忘的音乐记忆。
上世纪90年代重印《桥》DVD时设计的封面
当年上映《瓦尔特保卫战萨拉热窝》时地方放映公司自制的电影海报
朝鲜电影中的音乐创造能力那才是非同一般!这两年有朝鲜《血海》剧组和朝鲜国家电影乐团来国内演出,在四川乐山这么个中等城市,票价能炒到元,而且人座无虚席,千人同唱,这情景让朝鲜艺术家都惊诧不已。
“文革”中最受欢迎的外国影片中毫无疑问应该算朝鲜电影。且不说“文革”中中国电影生产停滞,新作品稀少,而且题材单调;朝鲜电影与中国观众的文化接近,历史熟悉,这些都应该是它受欢迎的原因。在朝鲜电影制作中,音乐创作的成熟是它整体艺术水准的一个重要元素。在《卖花姑娘》和《血海》中,音乐是塑造人物、推动情节的有机部分。回想在看《卖花姑娘》的时候,是音乐的推动使观众涕泪滂沱,《血海》里旋律的震荡让人们激情不已。这些作品都是音乐介入整个电影创作的成功案例。在电影《卖花姑娘》里的《买花歌》《盛开革命的红花》,《金姬和银姬的命运》中的摇篮曲《爸爸的祝福》(这首歌刘欢有令人惊艳的新的演绎),《南江村的妇女》中《故乡的骄傲》,还有《血海》插曲《一片丹心》等当年都曾脍炙人口、深入人心。在《鲜花盛开的村庄》《一个护士的日记》《摘苹果的时候》《月尾岛》中都有令人印象深刻的插曲。可以说,对当年朝鲜电影的记忆是与它的电影音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按说对朝鲜这个国家的政治文化今天的有些中国人是不很喜欢的。但这并不妨碍中国观众尤其是老人们对朝鲜电影音乐的喜爱。音乐形象一旦存续,其与内容及其政治倾向的分离,这是音乐乃至艺术审美中一个特殊的现象。犹如今天许多老人对“红歌”的唱诵,唱“红歌”的多数人,并不意味着演唱者对歌词内容像当年一样的虔诚与接受,这里更多的是一种怀旧,一种把旋律抽象出来的对年轻岁月的寄托,潜在的还有一种对当下流行音乐的排拒。
音乐记忆就是人生记忆。在你青春勃发感官耸动的时候,音乐是你感知社会铸造人生的一脉基因。它们就沉淀在那里了,何况还伴着电影的魅力。除非你有强大的音乐理性和批判能力,能主动地“抹掉”和筛选它们,但那又何必呢?这不就是深藏在你心中的“历史”吗?
杨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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