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11月28号,Mr豆买了张单程机票,去了塞尔维亚。
为什么是塞尔维亚?
时至今日,我才确信,生命中发生的看似毫无关联的点状事件,在自己生命中的某个阶段回头看,这些看似杂乱无关的点都被一条主线给串联着。如果允许后知后觉,我更愿意称之为:人生的剧本,也许早已写就,只待觉者,一一依次展开。我们无法否定缘定之事,也不能假设不成立的事实。当所有的线索交汇到一点,缘法所至,以至于不能不行了。
和塞尔维亚,或者说巴尔干的缘分,应该是很多年前,那时还在家乡的小城一中读初一,乡下的孩子第一次进图书馆,自然是流连忘返,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待要离开时发现自己被锁在了里面,心里愤愤:怎么锁门都不检查通知一声。寻了好久,才发现有扇窗户可以从里面打开,突然痞子气发作,转身回去在书架里随手顺了一本书走,那本书名就叫《巴尔干五百年》。那时隐隐约约知道所谓欧洲火药桶是怎么回事,但对于书中所述的巴尔干地方习性,还是不能全信,似乎论者总还有居高临下品头论足之嫌。
但这个火药桶再跟我发生些小关系,已经是很多年后了。年,少年心性还一时无法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种种情由,心灰意冷地待在深圳一个艺术公寓园区。在园区一位共同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些在深圳谋生的塞尔维亚人。起初只当认识了一些欧洲的朋友,随着交往的深入,慢慢发现这些人其实不怎么欧洲,事实上,其中一个塞尔维亚朋友stefan也这样说:“我们不是欧洲人,当然我们也不是亚洲人”。那他们当属哪里?包括stefan,这些朋友其时也没有给我答案。
在我接触的这些塞尔维亚人中,我很敏锐地察觉他们的内心是如此的骄傲,但同时又那么的迷茫和破碎。这种状态,当其时的我,很容易得到共鸣。因为,我的精神底色,也是悲凉,曾经很长时间也是同样的迷茫和破碎。
事实上,这些来深圳谋生的塞尔维亚人,过着极为艰难的生活,其中有个细节一直印象深刻,在西丽街边的自选快餐店吃饭,他们极为谨慎地挑选着总价不会超过10块钱的两素一荤的快餐。我没有轻率地为朋友埋单,这是他们应得的尊重。这些朋友中,有摄影师,有艺术家,也有前贝尔格莱德红星蓝球俱乐部的前队员,他们在深圳首先能从业的是在一些幼儿园或课外机构教英文,没错,塞尔维亚人的受教育程度很高,年轻人的英文普遍很好。但同样的职业,他们只能拿到欧美外教的三分之一左右。那时我待在园区里得了空,就做饭煮火锅,招呼这些朋友。这种在家里举行的聚餐,即使有招待的用心在,也应不会构成冒犯。于是乎,一来二去,大家就变得很熟络了。
后来搬入了小院,得知stefan还在中国,邀他来家做客。在小区门口等见到此人,却是蓬头垢面,一脸靡丧的样子。我毫不客气地说,Hey,man,youlikeashit.Whathappen?!大概stefan闻言也觉自己不妥,就说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吃饭。当晚在院子聊天,得知了许多情由。顺带着这些话题,他给我介绍起他的国家,一起看了很多的影像资料,我震惊于这个国家实际的美丽和它本来的文化魅力,本地生活的丰富,目不暇接的热烈真挚的各种节庆,安静古朴的小镇,哪里是外界渲染的处处充满火药味的刻板印象。Stefan特意提到,自年两国开始对普通公民相互免签后,塞尔维亚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中国游客。我毕竟是一个泛旅行从业者(这个职业是我给自己安的),对这些信息有基本的敏感,我想,如果到塞尔维亚重操旧业,也许会是一个机会。作为一个永远期待体验真实的社会生态的精神背包客,塞尔维亚这个无从定义的国家,历史的迷雾、外界着意导向的舆论宣传和真实的生活面貌和真相本身之间到底如何?这些一下子对我产生莫大的吸引力。
年动的这个念头,在经历系列生活的辗转,终于在年末成了行动,11月24号买了一张单程机票,28号飞到了贝尔格莱德,塞尔维亚的首都。作为一个泛旅行从业者,我一开始并不着急马上就起手做些潜浮于表的路书,而是计划先把自己的生活安顿在本地,安静地潜入后再做打算。毕竟,对于一个自己还一无所知的文化和人群,于我的第一件事是融入、学习和理解。任何的地方,都自有其魅力和美丽,如同汪洋,表层泛起的微波或巨浪也许已经足够令人赞叹,但海洋真正的美丽,在于潜入到大海的内部和深处,才真真切切能感受个明明白白。
把生活安顿下来,首先要解决住处的问题,在深圳认识的那帮塞尔维亚人帮了大忙。抵达六天后搬入了贝尔格莱德近郊的一个本地社区。接下来要解决交通的问题。7月份第一次以游客身份造访贝尔格莱德时认识了一个的士司机Vlada,后来简单抽了几根烟聊了下天,也就成了朋友。他得知我此次过来,特意来帮我搬家,其实也就一件行李,用不着,但还是愿意承这个情,毕竟好久没见了。Vlada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自家的房子在98年的轰炸中塌陷了,向银行举债了欧修复了一半,现在一家四口住在那四十平左右的平房里。我知道他过着很艰难的日子,一周七天都从早工作到很晚,用他的话说,“Icannotloseaday”。所以当他和我说,他需要变卖自己这辆车来还马上就要到期的银行借款时,对车一无所知的我,选择相信这个辛苦为家庭谋生的男人,答应接手过来,但我也不想利用别人短期的困难占任何便宜,就对他说,三个月后你的经济问题解决了需要再要回这个车子时,我会以低得多的价钱卖回给你,我就当自己租了你的车子开三个月就好了。Vlada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所以这笔交易也很快,三天就完成了所有的检测和过户。
再后来,就慢慢地接触了更多本地的塞尔维亚人。有些是本地的中产,也有些本地的头面人物,但我更愿意在这里提起的是一个叫ceda的人,他不代表大多数已经从历史的负担和迷雾中走出的塞尔维亚人,他似乎还背负着属于过去的许多迷思,当然都是他自己无法解答的。事实上我没有和他见过面,只是他托stefan问了我对塞尔维亚的感想:
“WhatdoeshethinkofthisversionofNorthKorea?”
刚听完这个问题的转述,我先是诧异了一下,就问了一下ceda是个什么情况。得知这小子这么多年来,一直只靠收点租金过活,因为感觉幻灭,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念。我心里一阵强烈的怜惜:一个天真,真诚但又破碎的人。这让我想起了40年前那些真诚地苦思呐喊中国要往何处去的的先辈们,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客气”地说,我对这些知之不多,我所关心的也只是你我一样的普通人,我想,人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但对于我来说,这个发问本身就很有意思,战后20年过去了,大多数塞尔维亚人已经和他们同样承受过无尽苦难的祖先们一样,沉默,积极地向前看了。但这种或直接或间接的破碎和幻灭,我仍能从大多数人身上感受得到。我希望可以探索这个问题的答案,毕竟,这是理解塞尔维亚人的关键线索。
塞尔维亚号称巴尔干之钥,这个称呼得自它西方的邻居,意即掌握了塞尔维亚就掌握了整个巴尔干,因为塞尔维亚位于整个巴尔干地区的中心,与所有的区域国家接壤。而巴尔干,是连接西欧和东欧、小亚细亚的中间位置。这样的战略要道,是历来的帝国反复争夺的重点,在这种夹缝求生中的民族,历史上要不就以半独立的帝国边界军事同盟的身份存在,要不就是好不容易争取了独立建国的机会,但很快就在东西方巨大的拉力中被扯得粉碎,现在巴尔干区域的国家如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塞尔维亚,黑山,波黑,阿尔巴尼亚,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北马其顿,都无一不是这种被无数扯碎再重组后的结果,但就整个区域占人口大部分的本住民而言,虽分属不同国家,信仰不同宗教,并且各自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但他们都来自同一个文化源头和民族源头,即公元7世纪南下定居巴尔干的斯拉夫塞尔维亚人,彼时斯拉夫塞尔维亚人是作为拜占庭帝国对抗东方的穆斯林的边界军事守护者的角色。
这些斯拉夫塞尔维亚人都曾在巴尔干不同的区域独立建国,如历史上曾存在过的克罗地亚王国,斯洛文尼亚王国,塞尔维亚王国,波斯尼亚王国等等,但很快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西征和奥匈帝国的东侵中,或臣服或被侵吞。也许是在历史和现实的巨痛中,塞尔维亚人中的政治家们开始酝酿一个概念:一个统一的由斯拉夫塞尔维亚人组成的国家。这个政治概念于年被一个叫Garasanin的塞尔维亚人政治家提出。而这个概念,终于在一战结束后成为现实。奥匈帝国战败后被肢解,原被奥匈帝国侵吞的巴尔干领土伏伊伏丁那,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波黑并入塞尔维亚,塞尔维亚王国改称塞尔维亚-克罗地亚人-斯洛文尼亚王国,后来改称南斯拉夫王国,是君主立宪制国家。王国领土包括包括今天的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塞尔维亚、黑山、北马其顿共和国以及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塞尔维亚的科索沃。至此,塞尔维亚人梦想了数个世纪的统一的斯拉夫人的国家梦想终于照进现实。
但不过20年光景,二战的爆发和轴心国的入侵,南斯拉夫王国又重新分裂成几个独立国家,那是一个在外力支持作用下兄弟相残的黑暗时期,德国支持下的克罗地亚分离主义政党乌斯塔莎取得克罗地亚政权,开始对境内的塞尔维亚人,吉普赛人,犹太人进行了骇人听闻的屠杀,其中最著名的是Jasenovac集中营,据称该集中营的造成的死亡高达50万至70万人。
经过铁托领导的游击队的浴血奋战,在付出巨大的伤亡下,最终获得解放,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波黑,黑山,北马其顿和塞尔维亚在铁托著名的口号“Brotherhoodandunity”下重新组成南斯拉夫联邦共和国。
但90年代东欧剧变的历史背景下,南斯拉夫联邦、后来的南斯拉夫联盟的分离的过程同样充斥着平民巨大的苦难,不仅仅是对克罗地亚人,也不仅仅是对经过惨烈的萨拉热窝围城战的波黑穆族和克族人,对塞尔维亚人也同样如此。在这个曾经邻居相亲,不同民族不同宗教信仰者一起喝咖啡相互烘面包的国度,兄弟相侵,邻居相残,这等悲剧,没有谁是胜利者,也没有谁只是单纯的受害者。
历史的迷雾包含了太多诸如民族身份的认同,宗教争端,现实利益倾轧等等太多不可解的问题,而我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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