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时间转眼到了21世纪的某一个夏天，几百个中年男女在玉渊潭岸边大合唱《好一朵茉莉花》，有几个是工厂宣传队的熟脸。一对短打扮的士兵跑步经过。这边，阿坚又从他当年消失的水面露了出来，他几乎一丝不挂，大口喘息着，似乎在水里憋了很久很久。
(最右被切去半边脸的就是四五运动中的大踏，据说人民日报社的原件是完整的)
这些年来，大踏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跟一个名叫小芸的姑娘（踏跶管她叫孩儿他妈）生了一个儿子。照理说这是一件喜事，但因为大踏不愿意跟小芸结婚，他的父亲又一次跟他断绝了关系。大踏索性彻底（还是赵伟家的那一间平房）搬出去住。为了养家糊口，医院当护工。其间，他目睹过很多令人难过的场面，让他深受刺激的，是有一个病危的老头，临终前把儿子用手势招到病床边上，就在儿子倾听的瞬间，老人突然一把搂住儿子的脖子，使劲全身的气力想把儿子勒死。任凭儿子拼命努力，也无法挣脱。在这个过程中，老人去世了。但即便就在死后，老人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
此外，大踏还在一家朋友开的网球俱乐部当过陪练（俱乐部老板正是赵伟），教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大踏管她们叫大妈）们打网球。大妈们都对大踏很感兴趣，不是请他吃饭，就是叫上他去外地玩儿。有的大妈对大踏的态度还很有意思。大踏偶尔还能得到机会，给地质队做饭。他去过南极，还能在西藏高原缺氧的情况下，用60度的水温煮熟鸡蛋。一次，大踏看到了一些佛教徒在大雪天转山，有人当场倒地不起，其余人继续前行，其场面令大踏感到极大的震撼。
在后来的一次聚会上，二愣把游泳裤还给大踏，这些年他一直留着它作为纪念。大家很自然地谈论起死亡。大踏问，那么音乐跟死亡有什么关系，赵伟随口说，葬礼进行曲。
这天，还是在西单新华书店（跟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相比，书店显得冷冷清清，原来那个年代的人，还并不以文艺为耻）。前来买书的大踏无意中又遇见了小妍和她的父母。自从那次潜水玩失踪，两人就没再见过。小妍把大踏介绍给父母，大踏显得十分尴尬，想找个借口走了。小妍父亲对大踏说，原来你叫大踏，那天你浪费了我们家一桌酒菜。大踏让小妍她爸打他一拳，结果小妍父亲一拳把大踏打倒在地，鼻子还出了血。
第二天大踏约小妍在老地方吃午饭，大踏说你把当年不是从工厂病退的吗，出拳还那么狠。小妍说，别忘了我爸是印刷厂的排字工人，每天要托着一个几十斤重的铅字盘。没注意到他一个肩膀是歪的吗。大踏说，你接替你爸去印刷厂，也是干排字，但肩膀也没歪。小妍说，没过几年印厂就改成电脑排版了。在交谈中大踏得知，小妍的生活居然没改变。大踏承认，这些年又交了几个女朋友，但都没发生过实质关系，仅仅是精神恋爱。小妍不相信，问大踏是不是连手都没拉过。大踏承认，有人想跟他结婚，但都被他拒绝了，理由是怕孩儿他妈不同意。
吃过午饭，小妍去等班车，大踏还是像过去一样送她。班车上的人看到大踏，都显得十分惊讶。小妍却显得泰然自若。大踏注意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接送工人的班车还是原来的那辆，连司机也还是原来的。
送走小妍，大踏怅然若失。虽然是星期三，法定回家的日子，但大踏还是决定回家睡一会儿。回到家，大踏发现家里的水管子漏了，拖鞋和瓜果梨桃全在水上漂着。小芸抱怨大踏夏天游泳冬天滑冰，别人一个电话就能叫走，可就是不顾家。实际上，大踏并没有把这儿当成家。每次回来，就是点个卯。有一件事雷打不动，就是每周三的晚上跟小芸过一次夫妻生活。为了调整生理周期，小芸不得不靠吃药。
眼看儿子就要上小学，大踏开始四处奔波。由于上学需要花很多钱，大踏想尽办法也没能凑够。大踏有些怀念工厂里的车间互助会，一月缴纳10元，一次就可以借出来块。这天，医院提出提前结账，但是被拒绝了。医院护工也分轮流看护，因为没有讨到工钱，大踏没等下一个护工接班，便提前离开了。回到家里，发现母亲正好也在，因为跟家里断绝关系，大踏很长时间没见到母亲了。大踏留母亲吃饭，亲自去厨房做红烧肉。但母亲执意要回去，说你爸还在家等着我呢。临出门，母亲留给大踏一个装着钱的信封。
母亲走后，小芸无意中透露是她打电话给大踏父母，让他们给送钱来的。大踏听了大怒，把烧好的红烧肉扣在墙上。关于红烧肉，有必要交代一下，大踏和小芸就是通过红烧肉好上的。当年大踏追求那个在周老师家唱《亲爱的爸爸》那个女孩儿薇奥列塔，通过跟踪知道了她的住址，便经常做红烧肉，通过楼里开电梯的送给薇奥列塔。每次送完肉，大踏都满心欢喜，等待结果。过了很久大踏才知道，薇奥列塔根本没吃上，也不知道这件事，红烧肉全被那个电梯工吃了，而那个电梯工正是小芸。大踏看小芸这么爱吃自己做的红烧肉，便退而求其次，跟小芸好上了。
小妍听了这个故事有些吃醋，说，我还没吃过你做的红烧肉呢。
大踏说，刚认识你的时候还不会做，后来也是因为嘴馋，照菜谱学的。
小妍又说，如果那个薇奥列塔吃到你的红烧肉，你们俩就好上了吧。
大踏说，那也难说，有这个可能。不过，人家现在有男朋友或者老公了。
大踏答应以后有机会给小妍做一次。
小妍说，错过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找补。
小妍哪里知道，跟小芸在一起后，大踏并不幸福。一次大踏回家（不是周三），撞见小芸和一个叫杨团长的人，正躺在床上。见大踏回家，杨团长灰溜溜地走了。大踏有些尴尬，跟小芸说回家前应该跟她打招呼，本以为会有什么意外惊喜，结果意外惊喜变成了意外伤害。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说，伤害也谈不上。小芸说，你不娶我，还不许别人娶。其实，大踏对这件事并不太介意，如果小芸能跟杨团长好上更好，自己还少了个包袱。于是，他假装打趣道，团长你也敢勾引。小芸解释说，是外地舞蹈团的团长，他们之前很早就认识了，而且大踏见过这人。大踏这才隐约想起来，头一次给薇奥列塔送红烧肉那次，他从电梯里出来，一个长得很帅一看就是搞文艺的中年男人进了电梯，那个人应该正是杨团长。大踏之所以能想起来，是因为那人身上抹着香水，味道就跟这回他闻到的一样。大踏这才意识到，屋里还残留着杨团长的香水味儿，于是，他赶紧开门开窗，把香味放干净。
没过多久，小芸出现了怀孕的症状，呕吐不止。大踏刚开始认为小芸怀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后来一想不对，每次跟小芸打针（行男女之事）时，他虽然不喜欢戴套，但小芸坚持让他戴，说因为她不想怀第二个孩子。
没过多久，小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泣，原来杨团长把她甩了。医院，背着大踏偷偷把孩子做掉。之前，她还用过一些土办法，比如用水井里的凤尾草和屋角边的车前草煎汁等，但都不起效果。手术台上，小芸疼得大骂杨团长，咒他不得好死。大踏得知，心里很不是滋味，不光是因为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对小芸产生了一丝同情。
好不容易凑够了钱，因为户口问题，孩子还是入不了学。大踏不得已，决定跟小芸办结婚手续。小芸喜极而泣，她对大踏说，我知道你娶我是为了孩子。大踏说，还真的不是，我娶你是因为发觉你的诅咒特别灵，你记得有一次你咒我撒尿撒手上，我尿尿时果真尿在手上，后来还会往鞋上裤子上尿，还经常尿在小便池外头。小芸说，那是因为你老了。就在他们俩聊天的时候，他们的儿子隔着门缝偷听。
就在大踏在家里百无聊赖时，他接到赵伟打来的电话，约他出来喝酒。80年代后期，赵伟去美国定居，这次回国，主要是为了看望朋友，顺便打理一下生意。多年未见，大家都发生了一些变化。二愣子因为目睹一场车祸，神经受刺激掉光了头发。赵伟得了三高（不是三大男高音）。得知大踏跟小芸领了结婚证，赵伟十分惊讶，因为大踏过去声称自己是独身主义。大踏说，形势比人强。赵伟说那一定要庆祝一下。大踏说，没什么可庆祝的，我自罚一杯酒。赵伟很早就结婚了，太太就是当年那位抓他去总站的售票员。
看大踏回趟家就跑出来，赵伟感叹，北京真是养闲人的地方，这种整天吊儿郎当的生活方式，在国外不可想象。赵伟哪里知道，这种生活方式让大踏付出了什么样的生活代价。赵伟又问大踏，还拳击吗？大踏说，早就不玩儿了，除了挨过一次打。赵伟：那爬山呢。大踏说，也不怎么爬了，膝盖出了毛病。这些年北京周边的山峰他几乎都爬遍了，可能还剩下三四座，等着别人去爬吧。
赵伟有些为难地告诉大踏，他这些年借住的那间平房使他父亲原来单位的，因为面临拆迁，所以要收回来了。大踏说，看来，只能暂时搬回家去住了。不过他本来就应该回去，过去一直是儿子跟小芸在一起住，现在儿子大了，搬到了另一间房间住，由于不习惯，夜里经常会害怕。特别是怕外面树的影子。赵伟说，这么大了，胆子还这么小。大踏说，可能是胆子都被自己以前用光了。
赵伟拿出一把钥匙，原来他又给大踏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带阳台、煤气，房间朝阳。他告诉大踏，房租不用他管，只要别忘了每季度交水电费就行了。另外，就是希望大踏跟居委会搞好关系，不要带太多的人住宿。
大踏想了想，说，我还是回家住吧。
参加饭局的人越来越多，席间有人提议唱通俗歌曲，为此，大家意见不一。赵伟说，其实，老帕也唱过很多通俗歌曲，比如《萨拉热窝小姐》、《蒂阿多罗》和《卡鲁索》等。说着，他就给大家唱了一遍《卡鲁索》。不过，大踏说让他唱歌有个前提，就是多上一道好菜，因为吃的好才可能唱得好，营养必须跟上。
接着轮到大踏唱《我的太阳》，想不到刚唱几句，眼看高音快要唱不上去时，被坐在另外一张餐桌的人接住着唱了下去。大踏这桌人被那个人的音色和唱腔震傻了。（楼上有人怒吼，让把收音机声音关小点儿），再一看原来这人正是工厂里宣传队的歌王。大踏本想起身问候，却被歌王厉声警告，只要他歌王在场，就没有大踏唱歌的份儿。说完，便结了账，怒冲冲地走了。没过一会儿，大踏他们这桌也要结账，服务员却搬来一箱啤酒，说是刚才那桌的客人送的。
大踏被老师叫到学校开家长会，儿子虽然如愿上了小学，但入学时已经八岁多了，学习成绩一直不好，还经常被同学嘲笑。大踏被儿子的新来的班主任一通训斥，显得灰头土脸的。由于他一身酒气，班主任一边训他，一边往后躲，说，就你这样，能教育好孩子吗。之前，就发生过误会，大踏被班主任当成儿子的爷爷，问儿子的父母怎么不来，等。
大踏结婚不久，小妍也结婚了。大踏收到小妍的结婚照。接过信封时他还纳闷，照理说别人结婚，给红包的应该是他。入夜，大踏从信封里拿出小妍的结婚照。大踏注意到，新郎手里果然拿着一副白手套，大踏会心一笑。
一天，医院护理病人，突医院，经打听才知道，歌王中风了。护送歌王的是一位孙女士，她告诉大踏很孤傲，一辈子一个朋友都没有。大踏说，我的朋友虽然多，不过都是一些乌合之众，而且都是被这个社会淘汰了的边缘人物。
回家，大踏看到小芸一边听好声音，一边给他檫皮鞋。原来，大踏父母让他们第二天回家吃饭。第二天是周末，大踏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穿上小芸擦的那双新皮鞋（这双鞋是一个做生意的大妈从国外回来的，本来是乌皮的，小芸以为脏了，出门前把它擦得锃亮），带着小芸和儿子回父母家吃饭。半路，父子俩还在街边理发摊理了发。给儿子理发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在给儿子理完发后，用湿毛巾使劲抽儿子的后脖梗，把后脖梗都给抽红了。大踏看到这一幕没有吭声，他并不觉得这个理发师有什么不正常。
大踏的父亲是老干部，家里住的十分宽敞。大踏注意到，父母比以前老了很多（大踏的父亲始终一言不发，一片肉掉到地上，父亲捡起来坚持要吃，母亲硬抢过来扔掉）这些年，有时实在想念父母，大踏就会躲在父母住的大院门口外面，悄悄看他们。这天，母亲给大踏做了他爱吃的肉末黄豆炒大头菜、带鱼烧心里美萝卜等，另外还专门包了饺子。大踏假惺惺地说，吃饺子还炒这么多菜。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喜悦的。母亲跟弟弟说，你哥从小就倔，有一年六一儿童节，他偏要穿毛衣，就连睡觉和洗澡时都不愿意脱，一直连续一个多星期，结果长了一身痱子。大踏自我解嘲，说那是在跟同学打赌。
虽然大踏不愿意，母亲还是不停地回忆过去，说大踏包饺子总是包破，煮出来被爸爸罚着把破饺子吃掉。等。
年9月的一天，在公交车站，大踏遇到当年教他声乐的周老师。当时，由于那辆车挤得关不上门，周老师上不去，便用拐棍使劲勾前面一个年轻乘客的脖子。这些年变化太大，俩人彼此几乎没认出来（主要是周老师记不住大踏是谁）。周老师邀请大踏参加他的教学50周年音乐会，大踏去了。在音乐厅，大踏见到很多著名歌唱演员，他们都是周老师的学生，好几个大踏在沈老师家见过，包括他曾经喜欢过的没吃上红烧肉的薇奥列塔。大踏犹豫了一下最终没进去，而是找朋友喝酒去了。在走出剧场大门的那一刻，大踏仿佛又听到了薇奥列塔动人的歌声（当然比以前要成熟很多)。
餐馆里，大踏的出现，给大家带来了惊喜，赵伟问，你不是说你不来吗？正说着，餐厅里的电视突然播报新闻，说，今天清晨5点，伟大的男高音歌唱家帕瓦罗蒂，因患胰腺癌，在他出生的城市摩德纳的家中去世，终年71岁。接着，电视里回顾了老帕的歌唱片段，作为对他的辉煌告别。凑巧的是，播放的正是大踏爱唱的《女人善变》，但大踏并没有听，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从餐馆出来，大踏他们来到后海租了一条船，接着喝酒。船头，一个穿着旗袍长相姣好的音乐学院的女学生给他们弹琵琶。水面上漂着一盏盏河灯。大踏一时兴起，纵身跃入河中。大家不为所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不知有谁说起水鬼的故事，说是前些天一对情侣在河边散步，女孩子手里的白气球被一阵风吹到水面，男孩子跑到岸边去够，结果越够越远，男孩子索性下到河里，河水很快没过了他的头顶。女孩子见状，赶紧下河搭救男友，也被淹死了。就在这时，大踏的脑袋突然从船边冒出来，把大家吓得魂飞魄散。
第二天中午，大踏、小妍在餐馆默默地吃饺子，他跟小妍说，结婚照收到了，他本想问小妍结婚后过得怎么样，但话到嘴边没说出口。倒是小妍主动说起了她的情况，当听说小妍的老公是运动员时，大踏本来夹起来的饺子掉进酱碟，酱油溅在他新买的衬衣上。吃晚饭，大踏像以往一样，送小妍上班车。路上，大踏想搂小妍的腰，被小妍推开了。小妍对大踏说，我受不了你这种又老又缠绵的样子。
回到家，大踏看到儿子（已经十四五岁了）给他留的纸条，让他别忘了去学校开家长会，但不要穿得太破，不要骑那辆旧自行车，更不要说住在现在的小区。大踏想了想，决定让赵伟替自己去开家长会，为此，他还编了个谎话。
在医院，院方跟大踏结了帐。医院前，大踏专门去歌王的病房看了一下，发现歌王的病床是空的，床边那些医疗器械和生活用品也没了。大踏以为歌王出了意外，这时一个护士进来，他才知道歌王病情已有缓解，已经出院。护士拿出一张光碟，交给大踏，说是歌王出院前特意交待送给大踏的。
在走廊，大踏看到一位老奶奶躺在躺椅上，她的女儿守在一旁。老人处于昏迷状态，女儿在一旁不停地给老人捋头发。大踏恍惚觉得那位老人是自己的母亲，他在一旁看了很久，然后才离开。
在一块荒凉的岩石上，大踏唱《圣母颂》。
大踏又得到了一次机会，去西藏给地质队做饭（主要是为了挣钱给儿子买新手机）。在机场，为了证实自己尾巴骨痊愈，大踏坚持过了安检两次。地质队很有意思，大家埋头考查，没有人说话。一天，阿坚突然看见山间出现了一道彩虹，但地质队的人纷纷摇头，都说没看见。
大踏不知道，此时此刻，儿子正在水泥地上画彩虹，而且跟大踏看见的一模一样。
赵伟要回美国（大踏觉得这很有意思，回中国也是回，回美国也是回），大家基辅餐厅给他送行。大踏来之前在别地地方已经喝过了酒，有些醉醺醺的。他无意中发现，很久不见的小妍跟着丈夫和年幼的女儿也来吃饭。大踏想起很早以前之前俩人来过一次吃饭，小妍问大踏那些俄罗斯（包括乌克兰）的演员唱得好，还是你唱得好。大踏说当然是人家唱的好了。小妍问为什么，大踏说人家是专业。
大踏借着酒劲走到餐厅中央的钢琴边上，让乐队给他伴奏，唱她喜欢的《冰凉的小手》。小妍听了，强忍泪水。她似乎终于明白这首歌的唱的还是什么。此时，也只有她自己听自己的内心旁白了：我们之间的秘密是稍纵即逝的爱情，它本不是用来流芳百世，它只活在很少人心中，如同埋下唯一的种子。这个世上将会有无数女子前仆后继，死于心碎。但她们不再是我。我曾爱你，是真爱。如果这个秘密一定要为人所知，我希望是你，听到了它。
大踏去田才子家，听歌王给他的光碟，一出声大家都傻了，原来是阉人歌手的歌。
又过了若干个月，当年工厂里的喜欢唱歌的工友再次聚在一起，他们先是参观了过去的工厂，工厂已经倒闭很久了，现在正在改造成艺术区，但车床、铣床、刨床和锯床都在，包括那台曾经被无数人仰视的高空横移吊车。大踏一时技痒，爬到高处去开那辆吊车。在驾驶舱，大踏发现半包没吃完的饼干。大踏试了几次，吊车都纹丝不动。就在大踏准备放弃的瞬间，吊车轰然启动，几近失控，大家惊出一身冷汗。
从工厂出来，大家在一起去餐馆吃饭。席间，大家探讨男高音到底有多少种，大踏之前以为只有英雄男高音（后来叫强力男高音），现在才知道男高音还分抒情男高音、戏剧男高音以及花腔男高音等，不过，究竟如何界定英雄这个概念，大家又争执得面红耳赤，就像当年一样。
田才子：现在之所以还有英雄，是因为刑讯还不够科学。这话是罗素说的。
大踏：那怎么办？
田才子小喝一口酒：只要尽量坚持，要坚持到坚持不住。
大踏：那结果不是一样的吗？
田才子：这就体现出对精神的追求了，坚持以分钟就是一分钟的胜利，精神上的。
大踏：美人计也让人受不了。
二愣子：别做梦了，美人计都是大刑之后才使的。像你这样的，能坚持到美人计阶段吗？
大踏：那的看美人有多美了。
说到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大踏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但大踏认为，英雄太累了总要扛点儿什么，自己这些年不过是在逞能。所以现在他宁愿忍受贫穷、脏乱差以及身体上的痛苦。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逞能（当然，也是为了证实自己身体好），大踏又当着大家的面，做了十分多钟的平板撑。等他直起身来，发现大家都跑了。大踏见状，小声骂了句这帮孙子。看桌子上一盘烤鸭没动，大踏管服务员要了个餐盒打包。值得说明的是，在大踏做平板之前，有人提出掰腕子，大踏说还不如玩以前的游戏，看谁能在敞口的热水瓶口压手掌时间长，这种几乎自残的建议，当然被大家拒绝了。
夜晚，喝得酩町大醉的大踏骑着自行车，一溜歪斜来到一座小桥上。他看上去实在骑不动了，在坐下来歇了一会儿后，吃力地把自行车举起来从桥上扔到水里，然后跌跌撞撞但仍然大踏步地径自往前走。（看到这儿，大家就明白了大踏之前那些自行车是怎么丢的）。至于这辆自行车，是一个叫的人田才子送给他的，26型平把加重，日本造，大铜车铃清澈悦耳，有一回在郊外游玩时唱歌，没带乐器，便用这铜铃伴奏。
实在骑不动了，大踏自言自语道。
大踏拎着餐盒翻墙进院，然后推开家门摸黑进屋。他没注意到，这时，儿子悄然从背后出现，管他叫了声爸，大踏顿时呆住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这么多年来，儿子一直不管他叫爸爸。接着，让大踏想不到的是，儿子又说，你怎么还不死啊？就在大踏转身的刹那，儿子从背后噗噗捅了大踏几刀。大踏像一个口袋一样闷声倒在地上，鲜血溅在大踏给儿子做的木雕上。大踏儿子属牛，每年生日，大踏都会亲自给儿子用木头雕一头牛，而且一年比一年大。大踏答应儿子，在他三十岁生日那天，送他一头跟真正的牛一边大的，但是不管是大踏，还是大踏的儿子，都没等到那一年。
大踏在黑暗中痛苦地喘息和呻吟着，当仍然没忘记教育儿子，说孩子记住，好的出刀收刀声音都极小，这正是当年魏师傅教他滑冰时说的话。大踏又自言自语道，什么照亮黑暗？什么使火焰燃烧？什么在火焰中诞生？（这是歌剧《图兰朵》中公主问求婚者的三个问题）然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然后就出字幕了。
大家轮流唱《今夜无人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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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1：歌剧曲目
1. 我的太阳意大利民歌男高音
2. 重归苏莲托意大利民歌
3. 女人善变歌剧《弄臣》男高音
4. 冰凉的小手歌剧《波西米亚人》男高音
5. 哈巴涅拉舞曲歌剧《卡门》女中音
6. 饮酒歌歌剧《茶花女》男女对唱
7. 我亲爱的爸爸女高音
8. 负心人意大利民歌男高或女高
9. 理想佳人意大利艺术歌曲女高音
10. 缆车那波利民歌男高音
11. 今夜无人入睡歌剧《图兰朵》男高音
12. 偷洒一滴泪歌剧《爱的甘醇》男高音
13. 花之歌歌剧《卡门》男高音
14. 斗牛士之歌歌剧《卡门》男中音
15. 为艺术为爱情歌剧《托斯卡》女高音
16. 星光灿烂歌剧《托斯卡》男高音
17. 阉人歌手
18.《安魂曲》
19《阿芒咏叹调》
张弛张弛喜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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