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桥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时期原本是一座木质的桥。在桥的旁边、米利亚茨河的右岸有一个制胶的工厂,桥也就用制胶厂的名字命名。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当时的南斯拉夫刚刚摆脱纳粹德国的统治,百废待兴。
弗尔巴尼亚桥(VrbanjaBridge)的修建也被列入萨拉热窝重点建设的工程之一。最终,经过社会主义建设者们辛勤的劳动,这座长40米、宽18米,双向四车道、横跨米利亚茨河宽28米的桥终于建成。这是这个社会主义国家建成的 批重要的基础设施。造化弄人,后来在这个桥上发生的一切又都毫不留情地昭示着这段美好时光的结束。
次经过这座桥是在一个漫天大雪的夜晚,吃完饭坐朋友的车回家,窗外的寒气已然使车内的玻璃上挂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我用指头清了清玻璃,看着窗外昏黄的路灯和倒退的河岸。随口问朋友:萨拉热窝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在哪?
朋友顿了一下,然后放慢车速说:“就在我们刚过来的那座桥上,要不要下去看?”望着车外的积雪和袭人的寒气,我说:“算了,改天吧。”
倒不是因为雪大,而是我没有 准备。去如此凝重的地方,我需要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被狙杀的,除了学生还有和平
上个世纪90年代初,随着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南斯拉夫国内也出现了严重的社会危机,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让这个曾经的世界第七大工业国危机四伏。
年4月5日,当时还是南斯拉夫重要城市的萨拉热窝爆发了10万各族民众参加的反对战争的集会。来自克罗地亚杜布罗夫尼克穆斯林家庭的23岁女学生苏瓦达?迪拜奥威特(SuadaDilberovi?)也参加了这次游行。当时,她是萨拉热窝大学医学院的一名学生,已经在萨拉热窝学习了六年的医学。
和苏瓦达一样,站在游行队伍 排的还有一个名叫奥尔加?苏克(OlgaSu?i?)的33岁的克罗地亚妇女。当游行队伍行进到弗尔巴尼亚桥(VrbanjaBridge)上时,年轻的人们全然不知他们已经进入狙击手的射程范围。
激愤的人们为阻止一触即发的战争而竭尽全力做着 的努力。不远处有一栋黄色的大楼,时尚的外表和同样时尚的造型无疑是那个年代萨拉热窝最显眼的地标——假日酒店。
这座距离弗尔巴尼亚桥只有米的高大建筑是外国记者和媒体云集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这里也是南斯拉夫一个民族主义政党的总部。突然,枪声袭来,游行的队伍乱作一团,惊恐的人们发现,站在 排的苏瓦达和奥尔加已经倒在一片血泊中中弹身亡。狙击手向游行的队伍开枪:打死六人、打伤多人。
随之而来的是,当波斯尼亚的塞族警察逮捕了犯罪嫌疑人后,引发了塞族准军事组织:波斯尼亚警察学院的暴动。他们在弗尔巴尼亚桥上架起了路障,阻止来往的行人和通行。之后,塞族武装接管了警察学校,并逮捕了校长。当六名射杀游行队伍的狙击手被逮捕后,人们觉得狙击手必须为苏瓦达、奥尔加以及其他人的死负责,然而令所有人失望的是,狙击手被作为人质交换了,交换的对象是被塞族人扣押了的波斯尼亚警察学院的校长。
在穆族和克族人看来,苏瓦达?迪拜奥威特(SuadaDilberovi?)和奥尔加?苏克(OlgaSu?i?)的死被认为是扣动了整个波黑内战的扳机,他们也被认为是这场战争的 位受害者。而塞族认为,一位在萨拉热窝老城被杀的名叫尼古拉(NikolaGardovi?)的新郎的父亲才是这场战争的 个受难者。此后,这场二战后欧洲 规模的战争全面爆发。
在整个萨拉热窝历时三年半的围城期间,这条借弗尔巴尼亚桥通往萨拉热窝市区以及议会大厦的路被认为是非常危险的,狙击手会随时狙杀任何通过弗尔巴尼亚桥的路人,不分年龄、不分种族。
为了纪念这两位为和平而游行、呐喊却成为战争 批受害者的年轻人。年11月15日,萨拉热窝大学在医学院决定追授苏瓦达?迪拜奥威特(SuadaDilberovi?)医学学位。而在此之前,波黑政府决定将弗尔巴尼亚桥(VrbanjaBridge)更名为苏瓦达和奥尔加桥(SuadaandOlgabridge),同时在桥上为他们立碑以示纪念。
真实的历史往往缺乏广泛传播的张力。每年都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来这座桥上献花,祈祷和平并纪念战争中逝去的人们。但为数不少的游客却将为纪念苏瓦达和奥尔加而设立的纪念牌误读为另一个故事的主人公:萨拉热窝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萨拉热窝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年,好莱坞大美女、联合国难民署高级特使安吉丽娜?朱莉导演了她的处女作《血与蜜之地》(IntheLandofBloodandHoney),讲述了上世纪90年代波黑那场让世界无限错愕的战争。在萨拉热窝,这座被官方称为苏瓦达和奥尔加桥(SuadaandOlgabridge),而老百姓一般称呼为弗尔巴尼亚桥(VrbanjaBridge)的地方最生动也最直接地反应了战争带给这座城市的血与蜜。而我更愿意称呼它另外一个在萨拉热窝众人皆知的名字——罗密欧与朱丽叶桥。
在中国很多人都听过郑秀文的那首《萨拉热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这首由日本歌手中岛美雪原唱,香港 词作者林振强作词的歌让更多的中国年青人知道了这个在萨拉热窝发生的关于战争与爱情、关于宗教与仇恨、关于鲜血与甜蜜的故事:
是对青春小情人
眼睛多么闪又亮
像晴天留住夏天
每度艳阳笑也笑得善良
纵有战火漫长
纵各有信仰
混乱大地上
战斗要把各样民族划开
他跟她始终从没更改立场
……
波斯尼亚内战中的萨拉热窝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死城,塞族军队旷日持久的围困让这里成为了 炼狱。因为萨拉热窝是一个三面环山的河谷城市,占领了山上的波黑塞族军队居高临下俯视着整个萨拉热窝市区。更重要的是,这也为狙击手从高处控制整个市区提供了便利条件。
狙击手几乎控制了整个城市的主要街道、河流和大型的建筑物。生活在萨拉热窝市区的相当一部分塞族人在战争初期就陆续离开了萨拉热窝,或是去塞族控制的地区或是离开巴尔干,漂泊西班牙、瑞士等欧洲各地沦为难民。而留在萨拉热窝市区的穆族、克族人则在这座城市艰难地度日如年。
为了一块面包、一桶自来水,萨拉热窝人用生命穿行在街头。
年前的5月18日,25岁的萨拉热窝塞族青年Bo?koBrki?和同龄女友、穆斯林女孩AdmiraIsmi?在战火中死于这座他们出生长大的城市。他们在逃离“波黑共和国”控制的萨拉热窝区域时,被不明身份的狙击手打死。五天后,路透社记者KurtSchork的一则报道让世界认识了Bo?ko和Admira这对勇敢的恋人,他们也被传颂为萨拉热窝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一对相爱的人躺在萨拉热窝米利亚茨河的河岸上,死了, 一次紧紧相拥。”KurtSchork在报道中写道。
在萨拉热窝这座多元文化交融的城市,Bo?ko和Admira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就坠入爱河,两人的爱情得到各自家庭的支持。不幸的是,相恋七年之后波黑内战爆发,两人当时是大学化学系学生,面对未来他们必须做出选择。Bo?ko出身单亲家庭,因为是塞族,他的母亲和兄弟在波黑内战爆发前就已经逃离萨拉热窝。不过,因为女友,他决定不顾母亲的哀求,只身留在萨拉热窝。
留在萨拉热窝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当时的Bo?ko和很多人一样也认为战争会很快结束。举目无亲的Bo?ko没少遭罪,而他最亲密的人就是女友Admira。Admira的家人后来对记者说,Admira决定随Bo?ko离开波黑去塞尔维亚,是为了报答Bo?ko为她作出的牺牲。Admira的母亲Nedreta因为女儿心意已决以泪洗面,而父亲Zijah也并不赞同女儿的决定。
彼时,宣布独立的“波黑共和国”和围攻萨拉热窝的塞族军队各占据萨拉热窝的部分区域,双方隔河而治,一条并不宽阔的米利亚茨河成了天然的战争分界线。这对分属不同民族的恋人,决定逃离这座死城。因为和交战双方都有熟识的人,双方默许同意Bo?ko和Admira在5月18日下午四点时穿过分界线,离开前者控制的萨拉热窝区域,去到塞族控制区域的Grbavica。
当天,Bo?ko和Admira沿着米利亚茨河的北岸走了米,他们的两侧布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然而,就在他们穿过分界线之后,有人对他们开了枪。此刻,我们可以根据后来的战争目击者的描述重现一下情景。当年,目击命案的一位叫Dino的穆斯林士兵后来告诉记者:Bo?ko和Admira同时被击中,Bo?ko当场倒下毙命,而Admira则是奄奄一息。Dino说他看到Admira爬到Bo?ko身边,抱住他,两人就这样一同死去。
是的,Admira中枪后奄奄一息,她爬到Bo?ko身边,抱住他,两人就这样一同死去。
22年过去了,杀害Bo?ko和Admira的凶手仍未归案,对于这桩凶案的调查也从未开展。当年,“波黑共和国”政府称是塞族士兵射杀了这对年轻人,而塞族方面则坚称凶手是“波黑共和国”的军人。Bo?ko和Admira的死成了一桩历史悬案。当时记者拍到的照片显示,在Vrbanja桥边,Bo?ko面朝下伏在水泥地上,右手臂以奇怪的姿势背在身后,Admira躺在他身边,左手臂搭在他的背上。
两天之后的5月21日,Admira的父母才得知女儿和其男友的死讯。Admira的父亲Zijah和Bo?ko的母亲商量之后,决定把两人葬在萨拉热窝。“我想让他们一起躺在地下,就和他们死在一起一样。”Zijah接受路透社记者采访时说。心情急切的Admira的父母向交战双方当局请求领回两个年轻人的尸体,不过却遭到漠视,“波黑共和国”和塞族双方的部队一度都拒绝在Vrbanja桥这片区域停火。而当时驻扎在波黑维和的联合国保护部队(UNPROFOR)也以车队可能遭到袭击为由拒绝协助。“我不在乎谁杀了他们,我只想要回他们的尸体,埋了他们,”Zijah说。
就这样,整整七天,失去生命的Bo?ko和Admira被曝露在Vrbanja桥边的废墟中。在这片“无主之地”上,除了日渐腐烂的尸体,只有榴弹洗礼后的碎石、折断的树枝和在风中飘荡的电线。对此,Zijah说:“这表明这不是塞族和穆族之间的战争,而是疯子和疯子、野兽和野兽之间的战争。所以他们的尸体到现在还在那里。”
直到第八天,塞族方面的军人才让俘虏把尸体抬走,搬到Grbavica。后来两人先是被埋在Lukavica,战后的年,根据Admira父母的意愿,他们被带回萨拉热窝,葬在Lav墓地。Bo?ko和Admira的故事至今仍然感动着很多热爱和平的波黑人。这座桥,又一次见证了战火中动容的爱情。这对恋人也被称为萨拉热窝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当爱情感动了世界的时候,战争却并没有结束。
被争夺的,除了阵地还有荣誉
内战持续到年,面对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和有可能波及欧洲其他地区的战事,国际社会已经开始干预这场战争。而弗尔巴尼亚桥(VrbanjaBridge)也被联合国维和部队中的法国军队控制。年5月27日凌晨4:30,塞族军人穿着从城外的法国军队缴获的法军军服、防弹衣、头盔以及个人武器和驾驶一辆法国装甲运兵车袭击了维和部队。在解除了观察哨后,塞族军队很快解除了守卫弗尔巴尼亚桥的12名法国维和人员的武器,他们中的10人被秘密运往其他地区关押,而其中的两人被作为人体盾牌而扣留。
客观的说,塞族军人在这场战斗中体现了他们优良的军事素质,没有一声枪响,他们干净迅速地解决了战斗,以至于法军没有时间给他们的总部打电话就束手就擒。观察哨失去了与总部的无线电联系,另外一名军官开车去观察哨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他开车到桥上时他大吃一惊,身着法国维和部队服装的塞族人企图俘虏他。没有任何犹豫,法国队长调转车头直奔总部报警。而这次袭击发生的背景是,面对北约对塞族军队的空中打击,塞族军队已经将平民和部分维和部队人员捆绑在主要军事地点,作为人体盾牌抵御北约的空袭。
对联合国蓝盔部队的蔑视引发了法国维和部队的集体愤怒。一个排的30名法国维和部队随后重新集结,在70名法国步兵和装甲车的掩护下,同塞族武装爆发了法国军队自 结束以来的 次白刃战。在战斗中,2名法国士兵不幸丧生,1名法国人质被配合作战的波黑军队误伤,另有10人不同程度受伤。抵挡不住的塞族武装要求停火,受伤的法国士兵也随即被释放,并医院。最终,塞族武装放弃了大桥的控制权,冲突结束。
周日的清晨,萨拉热窝还在沉睡,我沿着米利亚茨河从布里斯托(Bristol)酒店向东散步。酒店是内战后由阿拉伯人投资新建的,对面是一栋三层的独栋小楼,战争时期留下的弹孔和爆炸的痕迹历历可见,配合着墙上各色的涂鸦仿佛诉说着这个城市纷繁而混乱的过往。河边高耸着梧桐树和杨树,路边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有一对父女正在锻炼,父亲在跑步,女儿骑着童车紧随在他身后。不远处就是历经战火和劫难的弗尔巴尼亚桥,有一队身材高大的男男女女穿着专业的运动服从桥南跑到桥北,然后迅速地擦过我和那对晨练的父女,渐渐地远去。
我昂起头,所有的鲜血淋漓的爱情、振臂高呼的呐喊以及卑鄙无耻的阴谋都在此刻远去,踩着人行道上咯吱吱的积雪,冬季难得的太阳从遒劲的树木枝干间散落 ,仰望略过枝头的小鸟,想起智利诗人聂鲁达的名句: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我想:树是这样,城市是这样,人性更是这样。
作者简介
牛定炜
牛定炜,男,汉族,年出生,现供职于西北师范大学,主要从事对外汉语、跨文化交流与人文地理学研究。年11月受孔子学院总部派出赴波黑首都萨拉热窝大学孔子学院工作,系首批在波黑工作的孔子学院教师之一。
*本文图片由牛定炜拍摄,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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