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阴的无声无息的流逝中,属于我们唯有的财富就只剩下走过了,就已过去的事了。冬日漫步走在阳山林荫道里,看着铅色云天、落叶飘零、树枯藤萧、寒雨散落,凭着孤独行走,率性地想起一些美好,温暖着自己,总可以让清空气爽的心对应缤纷的现实。心田不再冬天肃气中荒芜,越是想把孤独造得越大的时候,臆想就难以填实。许多回忆漫过朝夕了,人仍然流淌在岁月之河。
实际上那天出门时,飘着雪花的黑夜不再寂寞。从南门口走下来顺着威宁路走向南关桥时,两旁低矮的瓦房上已被白雪覆盖的零星店铺,在昏沉的灯光下用各种大小不一的簸箕放着一些柑橘,打着瞌睡的老奶奶们等着有人光顾,还有的小摊位点着方形玻璃的煤油灯,用一个大簸箕放着用旧报纸包好的盐葵花、炒花生、包谷衣每包5角叫买着,远远望去,灯火闪亮,相距太远的路灯反而显得昏暗和孤寂了。
南关桥上更显热闹有撑着油布伞卖甜酒鸡蛋,汤圆和烤磁粑,有卖糖砂板粟,卖烤红苕的。桥边饭店里走出来许多打着酒饱嗝的人,旁边卖烧腊的小店罗大爷十分热情,人们拿着一元钱一包的卤烧味就可以去宵夜了,从桥头大树下的东方红照像馆里飘来的李谷一演唱的《乡恋》是那么的抒情,铁匠街闪烁的炉火和打铁声与人们的大声说话使三九冬日里的小城不再孤寂。
这是年的毕节的冬天,我伫立在倒天河畔的四小门外,即使身着退伍带回的军大衣,但时间一长还是感到寒冷,不得不来回踱步,等待着还在待业的瑛子补习班下课送她回家。
晚上9点20分下课铃声响了,身着鲜红滑雪衫的瑛子向我走来,绯红的脸颊和长长的眼睫上已沾着雪花。“哟,7点上课,没吃晚饭就上课,还有点饿”她毫不客气地对我说。我心里一热不放过这讨好她的机会就对她讲:“没事,想吃啥子,我请你”瑛子淡淡地说:“随便!吃啥都可以”话是这么讲,她说随便,可我却陷入深思更不能随便,女孩子讲随便实则是对男人的考究。何况,现在那南吴挢头上铁匠街口的康家脆哨面已关门,松山路二小上边罗三鲜家已没开门了,百花电影院外的唐家汤圆晚上吃了又不消化,南关桥上的小吃太简单又怕不卫生,早知道我在古道路买两个锅魁就好了。
想了半天,我对瑛子说:“干脆我请你去吃笼笼鲊,你一定爱吃。”我决定带她去清毕路巴蜀小吃店去吃笼笼鲊。雪继续下着,而且越来越大,我和瑛子从南关桥走向清毕路时,寒冷的夜空里从人民剧场的方向传来“炒米糖开水”的吆喝声,罗大爷挑着担子熟悉的身影正从百货大楼走过来。罗大爷挑着的担子里,一边箩筐里放着一笼小火,火上的瘦高锡壶嘴上冒着热腾腾的蒸汽,另外一筐里装着土碗,爆米花,碎花生,芝麻。
我对罗大爷讲给我们来两碗,罗大爷声音宏亮“要得,两碗一角二!”说着,只见穿着黑色粗布棉衣的罗太爷拿出两个碗先用一块干净的布擦了擦后,从口袋里倒出小半碗米花用锡壶的滚热的开水一烫再用汤勺勺上花生芝麻,热呼呼炒米搪开水就吃得温暖了。我们喝了炒米搪开水后,瑛子说:“这下可以了不吃笼笼鲊了我说不行,一角钱就打发了,要不得,还是去吃。我也没吃饭。”走到京剧团门口看见好多人正等着看第二场《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我说,要不要去看场电影。“太晚了,不行!还是去吃鲊笼笼吧”
开在清毕路中段轻工大楼右侧一间低矮瓦房的巴蜀小吃店此时灶火通红,灶上蒸着一层层的笼笼鲊有30多笼,店内已坐着十来个人在热气的雾里一面吃一面辣得擦汗。店老扳尹老伯笑着高声地热情招呼“请进来坐,你们运气好今天有才上蒸的肥肠、牛肉、排膏、五花肉鲜鲊,巴适得很!还有今天用文火炖的老母鸡汤喂制的鸡丝豆腐脑,安逸得很”。那灶上蒸笼里散发热腾的蒸气和香味诱人口水直咽。
我向尹老伯一笼猪肉排骨鲊,一笼肥肠鲊,两碗鸡丝豆腐脑。那笼笼鲊一端上来亮汪汪,热腾腾,香喷喷再撒上绿色的小葱、园须(香菜)、花椒粉,辣椒面一拌香味扑鼻沁入心脾,听尹老伯讲这笼笼鲊先用大米磨成细粒后加入四川豆瓣酱将盐花椒、芝麻油、糖和大骨熬制的汤再将排骨、肥肠、五花肉,牛肉放入用手搅拌后按不同种类装入笼子大火蒸后细火保温,所以才会油而不腻,糯而不粘,滑而不松。
特别是排骨鲊只要用舌尖一顶骨肉相脱,骨头自然滑落,入口即化,这香味辣中有麻,盐中有甜。一边听尹老伯介绍,一边慢慢喝着像鸡蛋白细嫩滚烫的鸡丝豆腐脑早已浑身冒汗。尹老伯端着小酒杯悄悄递给我叫喝点避寒,我用手摆摆,表示不要。尹老伯抿一口酒,挤挤眼睛低声问:“你朋友?”“嗯,还未确定”“长得很漂亮,抓紧追”,尹老伯挤挤眼并拍拍我的肩膀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其实尹老伯我并不陌生,他店子里的营业执照就在我们工商所办的。年逾五十七岁的尹老伯是四川成都人,川大地质系毕业后分到我们这里的一所中学教地理,文化大革命的第五年就因他上世界地理时讲到香港经济如何繁荣,台湾风光怎样美好,不知得罪了谁,有人就将他讲香港台湾的事告了上去。正好工宣队抓典型尹老伯刚好正碰上,根本不听尹老伯什么增长学生见识,为学生打开世界知识之窗的解释。尹老伯就糊里湖塗被定成思想上有政治问题,把他遣送下乡劳动改造。当时工宣队人讲没有打成现行反革命,就算对得起他的了。
一下乡就是十年,一九八二年落实政策回城后,恢复工作,并发工资,尹老伯经过十年磨炼,感到人生太复杂一寒心就申请退休让其儿子,女儿顶替两老工作,自己就开起巴蜀小吃店,一来混日子,二来可以从事个体经营将祖上餐饮小吃的手艺传承,三是还可以赚点钱回四川老家去养老。这是尹老伯去所里办照时对找讲述的。
尹老伯夫妇本是知识分子,开设的巴蜀小吃店布置得具有文化气氛,雅致、干净,店里墙上既有行草李白《将进酒》的书法作品,还贴有郑板桥“难得糊涂”手迹的条幅书画,加上还有一台录放机时常放些《巴山秀才》类的川剧或轻音乐曲子,加上二老为人厚道、待人仁慈、热情,整个小店干净整洁,所做的笼笼鲊手艺独道,味道独特。几年光阴就名杨山城,为人所称道,成为名小吃。
尹老伯富有感恩之心,除积极交纳税收外还向贫穷小学生赠送文具,向孤寡老人捐款捐物,经常参加公益活动,尹老伯在个体工商户中很有威信,被评为先进个体工商户,被推选为个协副会长。我正向瑛子摆到尹老伯时,尹老伯晃着油亮亮的光头,端着茶壶来到条桌旁说:“喝杯热茶,去去油腻。姑娘你真漂亮,能找到这样的小伙子,眼光也不错!”我急忙打断:“尹伯不要乱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尹老伯喝了酒后后脸更加通红他诡异地笑了笑,又对瑛子说:“年轻人,你们赶上好年代了,不过我现在也过得不错,政策落实反已平了,工资已补发,两个娃儿也顶替有工作了,还做起小生意。党的政策好啊!改革开放好呀!这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怕尹老伯痛心地再回忆讲过去的故事,便急忙站起来说:“尹老伯太晚了,哪天再摆,我们走了,谢谢!”不由分说地起身立走,尹老伯连声说“好,好,下次再来啊!”一出店门雪未停,寒风更加凛冽,夜空里《北国之春》的歌声随洁白的雪花飘杨着。
冬夜的寒风穿进玻璃吹得纱窗沙沙作响,屋内温馨的灯暖暖地映照着幸福树碧绿的叶充满生机,观看着《猎场》的瑛子听我讲述三十四年前我们一起吃笼笼鲊的往事后,双眼湿润,十分感慨地说:“真没想到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尹老伯家的笼笼鲊。但有一点你不晓得。那晚你出去解手时,尹老伯对我讲,你找的这男朋友好,一个会吃的人就是懂味道的人,和他在一起最起码吃什幺都会香。说真的,我也是这样想才和你好的”“哦!原来如此,那我们都要感谢好心的尹老伯。没想到一顿笼笼鲊会让我们走在一起”,瑛子淡淡一笑“怎么会呢!你说的太轻飘飘了!”这夜,我梦见尹老伯了,他晃着油亮亮的光头温和地笑着,没有说一句话。
编辑:李茜
编审:秦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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